第126节
彼时?凌镜轩坐在轮椅上?,吹着海风,看向血月之下坐在狮虎鹰背上?朝他而来的沈鹮,他的心口跳得很快,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东孚之御师为刘大人所管,如今听凌镜轩的号令,帮助沈鹮降服海龙王,彻底抹杀瘴毒的存在,也就不会再有人调查到那位大人的头上?。
凌镜轩知道海龙王一旦冲破海面,安王府的御师便会倾巢而动,洛樽与那些御师至少不会留在兰屿。而他以鲛人引诱刘大人,骗他上?岛,并告诉刘大人,安王府中侍卫过多?,让刘大人带足官兵,他要彻底占领兰屿。
宋廖带来了刘大人,也带走了安王府的下人。
海龙王死后,沈鹮看见满岛的火光必然会知道他骗了她,以她那正义感十足的倔强性?子,必会来岛上?向他要个?解释。
凌镜轩没有解释,他无需解释,他只需要在这一场计划中,将自己要演的戏演好,将自己要走的路……走到底。
沈鹮会带走那些鲛人的,至此,凌镜轩在意的一切都会得到安全。
而这片被瘴毒侵染的海,这条在海中肆虐数十年的海龙王,还有掌控东孚命脉,贪婪的刘大人及其兵队、手下,都会随着他的阵启之时?,与他一并葬身海洋。
他要的不多?。
他只要东孚境内无外来之兵,东海面上?无瘴毒之风。
他要东孚百姓的宁静、安全,要这被浸满瘴毒的兰屿沉入海底,永远坠入黑夜。
他不是真正的天才,他无法做到真正的以一敌万,他为了这一日不知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场噩梦,他也早不是洛音心中温柔的师兄。
今夜过去,他只会是那个?投敌的废物世?子,最终在海啸中与敌人同?归于?尽。
凌星河重新站在了众人的面前,他那个?愚蠢的弟弟……终于?不用再扮作他的影子。
只是洛音……
洛音不必知道这一切。
他早已满口谎言,不差多?一句。
凌镜轩终于?承受不住,呕出了一口血,染红衣襟。
兰屿旁的最后一座岛也消失了,兰屿坠下大半,海水已经蔓延到了安王府的门前。
望着身后的涛涛巨浪,刘大人早已跪地求饶。
凌镜轩抬头看了一眼彻底封住的阵,他笑了笑,他终于?将东孚所有恶心的东西都困在了一起?,包括恶心的他。
他们?永远也出不去,千世?万代,一起?烂在海里吧。
只是今夜月色太过明亮,凌镜轩有些可惜。
看不到星星了。
归海
东海中的瘴毒因海龙王而生, 伴随着海龙王的躯体蔓延,如今海龙王已死,瘴毒的源头已破,而海龙王连带着东海兰屿那片被瘴毒侵染最严重?的海域, 悉数被凌镜轩的大阵封印住了。
在那道阵中, 日夜更迭,终有一日瘴毒会慢慢消失。
一切好似都尘埃落定了。
圆月高挂, 血色褪去了大半, 月亮此刻颜色如熟透了的柿子, 而小花飞得?很高, 离它很近, 温柔的光好似触手可得。
所有鲛人似乎都畏惧高空, 他们在暑气蒸腾的夏风中瑟瑟发?抖,抱着小花的毛或尾巴,动也不敢动。
这里已经足够远了, 远到甚至看不见兰屿外大阵的蓝光, 周围的风也再?没有腐朽的臭气。
海是辽阔的, 好似没有边际,世界之大,他们也不过只活方寸而已。
人的船只无法到达的海域里, 尚有海龙王身上的瘴毒无法侵染的另一层海,越深处, 越神秘。
数千年前, 海生妖由鲛人带领越过千山万水才来到了东海,他们早已在此处扎根, 又怎能是短短几十?年的瘴毒便能轻易摧毁的呢?也许在这几十?年中死去的海生妖不计其数,可生命只要留下一粒种子, 也会遇水而发?,掘土而生。
月隐去,天暗了有一阵,漆黑转化为深蓝,颜色再?慢慢变浅,要不了多久太阳就该从东方升起。
沈鹮坐在小花的一侧翅膀上,她与?霍引之间隔着狮虎鹰的背,也隔着数十?个鲛人的身躯。她与?霍引对视一眼?,才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狮虎鹰的脑袋,告诉它就到此为止。
沈鹮道:“这里的海还算干净,我也只能将?你们送到这儿了。”
数千年前,他们的祖先是如何在鲛人族的带领下在东海生存的,他们也一样可以,虽是陌生之地,却也不足为惧。
狮虎鹰朝海面而去,它悬飞在海面之上,温柔的海风偶尔溅起几点海水落在它的羽毛上。一个个从它背上、或者钻出它的牙缝跳入水中的鲛人也并未立刻离去。
入水后鲛人的尾巴便在生光,微弱的紫色在海洋中明明暗暗,沈鹮坐在狮虎鹰的背上,她不懂鲛人的语言,但她能看见那些鲛人的眼?神。这世间的所有好意?都是同?样一种目光,所以沈鹮感受到了他们那如歌似泣的吟唱声中,真挚的道谢。
她朝鲛人们挥一挥手,又看见小小的幼童鲛人在水中浮上游下地玩耍,好似前夜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并未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伤痕。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而去,而这世间万物,多是向阳而生的。
沈鹮抬眸看向海平面尽头的一线金光,风吹散了晨云,太阳就要出来了。
“虽然舍不得?。”她伸手摸了摸腰间平凡的剑鞘,轻声道:“可我毕竟答应过你,人不能食言而肥的。”
沈鹮抽出了腰间的重?刀,蓝火坠下,又在半空湮灭。那把沉重?的刀也曾是沈鹮最为趁手的武器,凭着沧鲸的妖力,她这一路也避开了许多危机。
但沧鲸也是鱼,鱼得?回到水里。
厚重?的刀上刻着繁复的符文,那是沈鹮将?它炼化成自己武器而在它身上书写的,如今被她亲自抹去。她轻轻松开了手,重?刀往水中坠落,狮虎鹰看见似有不舍,发?出了一声鸣叫,下一瞬它便立刻朝上空飞去,避开了巨大的浪花。
重?刀坠水,沧鲸归海。
沈鹮伏在狮虎鹰的背上看向水中逐渐变化的身影,那是一只巨大的鲸,它拥有极其漂亮的长尾与?流光溢彩的鳍,与?其沾染的附近海水都在晨光下变成了斑斓的彩色,而鲛人尾巴上的紫色,也只是其中之一。
狮虎鹰飞得?足够高,沈鹮看见了初升的太阳,金色的半圆照亮了东方的海水,光芒四射,宁静而美好。
狮虎鹰掉头往回飞时,沧鲸的尾鳍荡起了一泼浪花,零落的水珠如剔透的彩色琉璃,似是作?别时的挥手。可此一别,大约便是永远了。
沈鹮将?来未必会再?来东孚,也未必会再?有机会越过兰屿上的大阵,来到东海,即便她来了,小蓝也未必只留在这一块儿。
有些惆怅,也有些不舍,她摸着空了的平凡剑鞘,最后将?剑鞘收入了袖子里。她那能储物的袖袋中,总有几样东西是会一直放在那里,永远不舍得?扔的。
霍引的手轻轻搭在沈鹮的肩膀上,他似乎想安慰她,让她别太难过,不过话还没说出口,沈鹮便侧眸朝他看去,她微微眯起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霍引看。
霍引被沈鹮看得?片刻愣神。
她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将?她瞳仁的颜色照得?更浅时,霍引的身影在她的眼?眸中就更清晰。
像是一种无声的蛊惑,霍引凑上前缓慢地闭上眼?,柔风拂过发?丝,穿过了二人之间的缝隙,再?被一对柔软的嘴唇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