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找到她了
此?时此?刻的京兆府内。
京兆府尹刘竹正坐在桌案后?头, 支摘窗半开,借着天边洒下来的曦光,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木莲花玉钗。
旁边立着的是他的师爷王瑞祥,正佝偻着身子含笑凑趣道:“没想到这穷乡僻壤里竟还能淘出这样成?色的玉钗。”
刘竹也笑着说:“是了, 这玉钗用的竟是上等的和田玉, 少说也得值两百两银子。”
王瑞祥知晓刘竹贪财又好色, 刘寡妇在床事上又是副极放得开的性子,与?王瑞祥也是“老交情”了,他便偷偷与?刘竹提起了她。
刘竹早就有此?念头,比起那些花楼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魁娘们, 倒是这等放浪的乡野妇人更有味道一些。
“你看着安排吧。”刘竹颇为矜持地说道。
王瑞祥立时应下,当即便脚底生风地走出了里屋,他一走,刘竹便预备着那玉钗收拾好, 改日送去给葫芦巷里养着的外室。
正是因这点收拾的动作, 让刘竹瞧见了那木莲花玉钗里刻着的一个“郑”字, 他霎时身形一凛,想到前几日登了京兆府大门的郑衣息。
先?头郑国公府与?宁远侯府婚事不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再是郑国公郑尧千里迢迢地从西北赶了回来, 将郑衣息痛打了一顿。
所以他的贸然登门把刘竹吓了一大跳,见他走路一瘸一拐, 面色却阴狠冷厉的仿佛能拧出汁来一般, 便愈发?小心翼翼。
“世子爷可是要寻人?”刘竹问。
郑衣息瞥了他一眼?, 眸底有汹涌的暗流掠过,“劳烦大人替我寻个哑巴, 面貌秀美,身量到我这儿。”他比划着自己的肩头道。
那时刘竹好声好气地应下, 还亲自把郑衣息送出了京兆府。
如今刘竹手里攥着那木莲花玉钗,心里慌的直打颤,忙命人去把王瑞祥喊了回来。
跑的满头是汗的王瑞祥走到了泰山石阶下,一脸疑惑地望向了刘竹,只抱拳作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刘竹的面色已是极不好看,忙问王瑞祥道:“来给陆植赎身的那个女?子,可是个哑巴?”
王瑞祥闻言也凝神思索了一番,而后?便忆起了前夜里与?刘寡妇颠龙倒凤时她无意中提起的那一句“下贱哑巴”。
“是,大人。”王瑞祥忆起了烟儿灵秀的外貌,当即以为是刘竹看上了她,便问:“可要卑职去替您把那哑巴……”
话音未落,刘竹已蹙起了眉毛,面色极为难看地说道:“坏事了。”
烟儿忙前忙后?地照顾陆植,因身子还没好全?,又担忧起往后?的营生,脸上的神色实?在是凝涩无比。
邻居家的那位婆婆怜她体弱,有时便那些剩饭剩菜给烟儿和陆植,也总能囫囵过去一顿。
陆植身子硬朗,不过几日工夫便能下地走路了,他让烟儿扶着他去了庭院里用竹子围起来的鸡舍里,将埋在最里头的银子挖了出来。
统共只有三两银子,办场亲事应是够了。
陆植挖出银子后?,便带着烟儿去京城的成?衣铺子里挑了一条颜色鲜亮的衣衫,并一支并蒂莲纹样的银钗。
这便花去了二两银子,余下的一两银子用来置办酒席。
溪花村内流言蜚蜚,外加陆植被官府的人抓去了,便有不少人在背后?非议,左不过是说陆植家里的那个哑巴是个扫把星之类的话。
可陆植却浑然不在意,非但不在意,还要给烟儿一场盛大的婚宴。
烟儿心里感动,一日夜里便拿着一匹破布凝神思索了起来。
她与?陆植已是商议过了来日的营生,总是去山上捕猎也不是个办法,陆植打算去京城里做长工,烟儿则做些浆洗缝制的活计。
她的绣活还算精湛,费个五六日能做出个花样精致的香囊来,拿去成?衣铺子里卖,应是能卖出几十文银子的价钱。
陆植听了烟儿的打算后?,心里愧疚的厉害,只恨不得寻个日夜不休的活计,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将来才不会让烟儿吃苦。
他半句不提为了烟儿才惹上了李二狗这笔人命官司,也不在意她是个哑巴,更不在意她曾经跟过府里的主子。
烟儿说不清心下是何感觉,只是明白她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比陆植更好的人了。
纵然情爱之上差了一点,便是为了心安和可靠,她也答应了陆植的求爱。
就这样两个人相依相靠,简简单单地活在这溪花村里,兴许也是一件极美的事儿。
烟儿在屋里做绣活时已时不时地开始畅想日后?的生活,陆植去外帮工,她在家做绣活补贴家用,若是有幸能再有个孩子。
思及此?,烟儿脸上的笑意霎时一僵,她倏地放下了手里的绣活,走到正在劈柴的陆植旁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因身子还没好全?,陆植砍柴时便不免有些气喘吁吁,人也颓丧的厉害。可回身一见烟儿娉娉婷婷地立在他身后?后?,又霎时笑了起来。
“怎么不躺着休息?”他笑问。
烟儿被他热切的目光一盯,脸颊处也有些红扑扑的,忙摆了摆手。
陆植放下了手里的斧头和柴火,起身拉住了烟儿的柔荑,将她领回了里屋之中。
前些日子迫不得已只能让烟儿照顾他,陆植心里已是万分愧疚,如今再不愿意让烟儿多?劳神劳思。
“明日我们就成?亲了,你只要在屋里坐着休息就好了。”陆植轻声说道。
说到底他与?烟儿都是漂浮在这世上的浮萍罢了,如今终于能寻到倚靠之人,他自然迫不及待地要把烟儿娶回家。
溪山村里的流言蜚语他不在乎,烟儿的过去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和烟儿过平平淡淡的日子,相携相伴到老。
陆植抬眸望向烟儿姣美秀丽的脸蛋,心里有一腔爱意在其中浮动,翻涌之间,最后?化成?了一句:“烟儿,我好高兴。”
他是真?的高兴,哪怕此?刻只是握着烟儿的柔荑,并无其余亲密的动作,他也高兴。
那些穷凶极恶的官差们把他抓进了牢里,百般地磋磨了他,为的不过是磨出他身上的银子。
他被打的最狠的时候,听着衙差们恶狠狠的问话,心里想的却是如一轮明月般闪耀的烟儿。
那时他心里想的不过是——若他死了,烟儿往后?该怎么?刘寡妇或是溪花村的那些二流子会不会再去找她的麻烦。
他不敢奢望烟儿来救他。这并不是他怀疑烟儿的为人,只是这世道大抵是如此?,人情冷暖,还不值一块熏肉。
谁曾想烟儿竟会把自己的所有家当都交给了衙差,用她爱不释手的木莲花玉钗换了他的命。
陆植想,若他能熬过这一关?,便不打算再藏起自己的爱意,他要大大方方地告诉烟儿,他心悦她。
陆植嘴角的笑意太过浓烈,臊得烟儿双颊通红无比,好半天才莞尔一笑,以示对他的回应。
只是笑完,她便又想起了正事,她对着陆植做了个手势,而后?再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再做了个手势。
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她曾经怀过别人的孩子,因落了胎伤了身的缘故,往后?兴许都不能再有子嗣了。
她做完手势便敛下了眸子,不敢去瞧陆植的神色,也怕瞧见的是失望与?嫌恶,更怕陆植因此?就不想娶了她。
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圆路把烟儿送来陆植家中的时候,就语焉不详地提起过烟儿落胎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