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宁宴起床后看过时间,这个点,按理来说,卡洛斯已经在军部办公室坐着了。他在门外止步,试探着朝里面唤了一声:“上将?”
那声巨响过后,卧室又恢复了平静。宁宴的呼唤落了空。
他独自站在走廊,隐隐的不安感逐渐攀上脊背。机器虫不会在这个点打扫房间。上将府戒备森严,没有卡洛斯批下的通信令,连一只苍蝇都不能随意出入,也不可能有不长眼的虫擅闯。
是哈雷尔的虫发现了波昂的行踪,还是有虫潜入上将府想要窃取机密?宁宴在瞬间萌生出数个猜想。他悄悄后退,想要尽快离开。
但熟悉的声音随后响起。
“……阁下?”
卡洛斯的声音发闷,像是隔了一扇门,应当是从浴室里传来。宁宴听出他的语调不似往常从容冷静,声音也稍显沙哑,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但宁宴还是松了一口气,停下后退的脚步,甚至还往前走了脚步,提高音量:“上将,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浴室内一片狼藉。
卡洛斯没能料到这次精神力波动会如此来势汹汹。他正在洗手台前洗漱,感受到精神海掀起巨浪的同时,他看到镜中自己衣领下的虫纹已经在瞬间扩张至大半个颈部。
他甚至来不及注射一针抑制剂,只能飞速拿过墙上挂着的应急电子手铐,两下铐住自己的双手,然后用残存的一丝理智摁下浴室墙面的某个红色按钮。
浴室门瞬间锁死,形成一个临时的封闭室,以供军雌捱过这场猛烈的精神力波动。
精神海内的浪潮稍稍平复的间隙,卡洛斯勉强聚起一抹清醒意识,捕捉到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是谁……
卡洛斯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破损的半截手铐。他尚未能明确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口中已经下意识地唤出两个字音。
随后,处在异常暴乱之中的精神力敏锐地觉察到对方正在缓缓靠近。
宁宴将房门推开,先是往里张望一圈,才抬步走进。
虽然搬进上将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但宁宴还从未见过卡洛斯的卧室。房间从装潢到摆设都及其简约,统一的灰黑色系,规整的家具陈设,十分符合上将的气质。
宁宴看到了另一头紧闭的浴室门,半透明的防爆玻璃门上映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卡洛斯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他立刻猜到了原因:“上将,是精神力波动了吗?”
又是几秒钟的停顿。
平日里作为武器的精神力,此刻却成了军雌的敌人。卡洛斯脑中一片混沌,双眼紧闭,正竭力和失控的精神力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半晌,才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是,抑制剂在……床头……”
宁宴听出了对方字音之间粗重的喘息,意识到事态比自己设想的还要严重。
卡洛斯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完全符合豆腐块的标准。他快步走到床前,顾不上其他,伸手在床头翻找。
连枕芯都被翻了出来,就差将床垫整个掀起,宁宴急得额角冒汗,也没在床头找到任何东西。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矮柜上。
……床头柜!
宁宴快步上前拉开第一个抽屉。他依稀听见轻微的开门声,却无暇回顾。厚厚的纸质证件一览无余,宁宴扫了一眼就拉开下面的抽屉。
几盒淡黄色试剂整齐地码着,其中一盒已经被拆开,旁边是一次性注射针头。
宁宴查过精神力相关资料,认出这是效用最强悍的抑制剂,但副作用不小,只有精神海濒临暴动的军雌才会使用。他来不及细想,从盒子里抓出一只试剂。
军雌的脚步悄无声息。正当宁宴拆注射针头时,忽然被一股力从身后拥住。一只手覆上他的双眼。
卡洛斯在抱住他的同时,还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血腥味萦绕在宁宴的鼻尖。他被滚烫的体温包裹着,虽然知道身后的军雌就是卡洛斯,覆在面颊上的粗粝触感也无比熟悉,但这种看不见对方的感受,还是让宁宴感到无措。
卡洛斯揽着他肩背的那只手力道很轻,捂眼的那只手却用上不少力,生怕他看见什么似的。
宁宴被惊得攥紧试剂和针头,脸颊上的肉都被他勒变形了,艰难开口:“……卡洛斯,你先松手。”
脸上的力道并没有减轻,宁宴分辨不出卡洛斯此时的姿势,只能感受到对方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自己耳后响起。
“复眼,虫纹……别看。”
宁宴听清了对方的喃喃,随即联想到了某些画面,呼吸蓦地一滞。
他沉默几息,没再说话,只是用发颤的手摸索着撕开注射针头的包装,掰开抑制剂,将针头探入其中。他的视野被挡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吸了多少药剂,一切全凭感觉动作。
卡洛斯的呼吸很急促,手臂上紧绷的肌肉勃发着可怖的力量。但他将雄虫搂进怀中后,便安静地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宁宴作势要转身,卡洛斯也配合地放松了力道,任由他慢慢地面对着自己。只是那只手依然紧紧捂着,遮住了雄虫的大半张脸。
转过身后,宁宴感受到自己的下巴正抵着卡洛斯的头顶,对方的发丝贴上了他裸露在衣领之外的肌肤,湿热的吐息喷洒在后颈。
宁宴的脊背像一根绷紧的弦,慌乱与紧张让他的手脚逐渐脱力。他自认脑中思绪还算平稳,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
抑制剂空管被丢开,不远处迸发出一声清脆的玻璃碎响。宁宴右手捏着针头,左手顺着卡洛斯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向下摸索,找到了后颈的位置。
对方的体温火燎一般,烫得宁宴蜷起指尖。
那片虫纹蔓布的皮肤被冰凉指尖一激,卡洛斯闷哼一声,揽着雄虫的手微微收紧。
宁宴听到动静愈发紧张,针尖抵上去,心一横,将针管缓缓推到底。
做完这些,宁宴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后背衣料早已被冷汗湿透,他深呼吸几下,却提不起一点儿劲,浑身的重量都搭在横在自己腰间的那条胳膊上。
卡洛斯被注射了抑制剂后也没什么反应,仍是一动不动地抱着他。半晌,宁宴感觉对方的呼吸似乎平复一二,才哑声开口:“好一点了吗?”
卡洛斯没有吭声,那只捂眼的手终于松开,又在下一秒轻轻搭在雄虫的腰间。
宁宴重见光明,没在意其他动作,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他的后颈。
虫纹已经褪回衣领之下,那块皮肤只余一个不起眼的针眼。
宁宴知道这是抑制剂起作用了。提着的一口气彻底松懈下来,他这才发觉手脚软得厉害,索性卸了力安心靠在卡洛斯怀里,等待军雌恢复理智。
卡洛斯仿佛身处火海之中,怀中抱着一块冰。大脑中有一股声音叫嚣着,让他将那块冰碾碎了、给身体降温。
但他甚至不敢将臂弯收得太紧,生怕自己将他捂化。
直到后颈被注入冰凉的液体,细针扎过的僵麻感蔓延至全身,压下精神海中肆虐的力量。卡洛斯的视野逐渐清晰,随后意识到了眼前的处境。
自己正单膝跪在宁宴面前,一手揽腰一手托背将他锁在怀里,甚至十分大胆地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斑斑血迹糊在宁宴的衣服上。
就算被这样冒犯了,雄虫也只是温顺地依偎着他,双手还虚虚地放在他的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
眼前的一切混乱却宁静。卡洛斯只有中途短暂清醒时的记忆,并不知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