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节
问:领导说借你家娃来玩玩, 你给还是不给?
答:给!
范仲淹瞧着自己的小儿子那副得意的模样,甚至要往官家的膝盖上爬。这个小子惯爱撒娇, 以往家里来了客人, 谁都能抱一抱他。官家随手把小子捞起来,放在膝盖上颠了两下。
范仲淹:!!!
官家:“我瞧着令儿觉得可爱,文希借予我玩几个时辰吧。你家孩子真多啊, 这三个都是?”萧靖的眼睛没瞎,有三个小孩长得跟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三个缩小版“范仲淹”,大、中、小号都有, 跟套娃似的。
范仲淹低眉顺眼地说:“只要您不嫌弃他们聒噪便好。”
男人往十岁的长子使了一个眼神, 叫大孩子在这里看好底下两个小孩子,莫要失了礼仪。范纯仁和范纯礼见爹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脸上不由得露出好奇的情绪, 这是他们往日在家中不曾见过的。
他们惯见的爹爹很威严, 何时有过这种样子?
“爹爹,爹爹……”三岁的范纯礼抓着老爹的手不放,“你坐,吃果子。”
范仲淹:我福气微薄,哪里敢和皇帝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东西呐!
范仲淹:皇帝没让我坐啊。
范仲淹:我不敢坐。
小孩见他不留下来,把自己吃得黏黏糊糊的嘉庆子塞到父亲的嘴里,气得老范一脸“逆子, 等我回家再打你”“想发火却不敢发”的奇特表情。
张嫣瞧着觉得稀奇,他们这一桌多了几个小孩,她是不介意的。她不讨厌讲礼貌的小孩子,殊不知她在旁人眼里也是小孩子。
“姐姐, 姐姐看我。”范纯礼坐不住, 他被官家重新塞了一枚蜜饯, 便跑过来找同桌的漂亮小姐姐玩。
小姐姐的脸白白的,比肉馒头还白。她的眼睛大大的,跟葡萄一样大。她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裙摆的绣花十分精致,一看就是新衣服。
范家小孩:这是一个有钱漂亮的小娘子!
十岁的范纯祐读过好多书,他瞧着漂亮小妹妹心生好感。他见三弟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词儿,怕惹小娘子厌烦,故过来行了一个规矩的叉手礼,正式和小娘子聊天交际。
“你好,我叫范纯祐,这是我三弟和二弟……小娘子贵姓?是何方人士?今年进学了没有?”
“我姓张,祖籍好像是河南永安。我是欧阳先生的弟子,过完年才进学的。”
“你竟然是欧阳先生的弟子!”
范纯祐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他爹说欧阳先生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能作一手好词,文章也写得很漂亮。他爹听闻欧阳先生进京,曾想让他拜欧阳先生为师呢。
在孩子的心目中,文坛大佬的学生,肯定也是大佬吧?
他热切地问:“小娘子能作词吗?我读了百十首词,还是不懂其中的关窍。我前几日写了一篇文章,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我背给你听啊,你看我写得好不好?”
张嫣:“……”
要命,原来宋朝小孩交际是这样的吗?
我才学了几首词牌名,人家已经读过上百首了?我最近在练习写段落,人家已经开始作文章了?
“我家小娘子性子腼腆。”萧靖难得看见张嫣懊恼,笑着朝她招手,“小郎君莫要恼,她不是不搭理人,而是很少与生人说话。”
范家小孩:唉,好漂亮一个小姐姐(妹妹),竟然是个不健谈的。
既然人家家长出面了,范纯祐自然不会一直追问,那样很不礼貌。张嫣想要捂脸,她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不再偷懒!
不然她连真小孩都比不过了。
……
官家这一桌吃得欢快,下首那几桌同样气氛相当热烈。除了宴请自家亲戚,欧阳修请的同僚和好友大多数不是大富大贵、却自身颇有才学的官员。
范仲淹算一个,和欧阳修同榜出身的状元王拱辰算一个。
范仲淹少年时期穷得一碟子粥吃一整天,王拱辰小时候没了父亲,他半工半读,很艰难地养大底下的弟弟妹妹。
要问大家有什么共同点?
以前穷,现在当官没那么穷,至于往后穷不穷,那得靠自己的能力。
(不知道北宋是不是有“老爹祭天,法力无边”的bug,范仲淹、王拱辰、欧阳修、韩琦还有温成皇后,都是小时候就没了父亲。)
要说宋朝,大概是对寒门学子最好的时代。科举制度的盛行和完善给予宋朝寒门一个跨越阶层的机会,一群有志的年轻人,尤其是很有自信自己能考中的年轻考生,他们往往不会在科考之前订婚,而是愿意在考试成绩出来之后被大官“榜下捉婿”。
只要能考中,迎娶宰相家里的姑娘都不是梦!
甚至皇帝会在某年新科进士当中为公主挑选驸马,比如先帝在大中祥符元年,将自己最小的妹妹万寿公主嫁给进士及第的考生李遵勖。
这笔帐谁都会算,这导致了宋朝好多举人、进士都是二十几三十岁的年纪,等考出成绩之后才娶亲。和欧阳修同榜的王拱辰是科举考试的头号幸运儿,他在十八岁那年爆冷考中状元,娶了当时副相薛奎的三女儿。
王拱辰带着薛氏来吃欧阳修的结婚酒,心中十分感慨。
他们是同一届的考生,曾有过竞争对手的意思。即使好多年过去了,王拱辰每一次看见欧阳修,到底有种“我是不是偷了他的状元之位”的心虚和愧疚情绪夹杂在心头。
但凡欧阳修长得再帅一点儿,永叔说不定就是当年的状元,而非他王拱辰。
王拱辰的妻子薛氏品尝着席面上的菜式,真是每一样都好吃,每一道都叫人欢喜。她曾听丈夫说起欧阳修不是很富贵的出身,所以她今日备的贺礼只是些家常用得上的东西。
可她现在后悔了!
主人家请他们吃那么贵的炒菜,她只送了那么一丁点礼物,多丢脸啊!
“这位欧阳宣德郎竟是这般豪奢!”她小声地跟王拱辰说话,“我跟着爹爹上樊楼,要想整治这么一大桌炒菜,一万钱是做不到的。我吃过樊楼的炒鸡肉,没有这家的嫩。还有这一道牛肉炒鸡蛋比樊楼的麻油炒蛋好吃,牛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然如此软滑……”
“我最喜欢那一道藤椒鱼,听闻藤椒是蜀地的香料?这跟东京的蒸鱼是不一样的风味,吃着又麻又香,爹爹他口味重,一定会喜欢的。”
副相家的姑娘是富养长大的,薛氏没嫁人之前,跟着父亲薛奎见过许多世面。
王拱辰的手在桌下微微握拳,眉眼却是十分温和。他低头跟妻子说话:“你若是喜欢,正好在丈人的生辰上也叫上这么几桌,把两位姐姐都请回来,丈人必定高兴。”
老丈人薛奎有五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前头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嫁到外地,四姑娘和五姑娘尚未出阁。三姑娘嫁给状元郎,王拱辰又恰好在东京当官。三姑娘是外向能干的性子,她不替爹爹张罗,谁来替老人家张罗?
阿爷无大儿,两位姐姐又远嫁,便该是她多照顾爹爹。
薛奎今年六十八岁,人活到这个年纪能称一句“高寿”。老头前几年犯了哮喘的旧病,多次皇帝辞官,言:“老夫我实在是干不动,求求您让我退休吧。”
仁宗皇帝这个黑心老板,不让薛老头退休,只是免了人家上朝(上朝要半夜爬起来,几乎一整晚不能睡觉,太苦了)。薛奎病得严重,却得不到休养,人干瘦得厉害,眼看着快要不行。
等萧靖穿过来,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