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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

 

这些个世家大族能繁盛几朝数百年,自有其生存之道,也最是求稳。

前朝末年,有数支义军崛起,卢家至少资助了其中的三支。

后来是太祖皇帝脱颖而出,得了天下,其他义军或是归降,或是被剿灭。

谁想,卢家曾资助过义王的事偏在那个时候,又被人翻了出来。此事可大可小,甚至足以让整个家族覆灭。

卫国公叹声道:“你们母亲听闻之后,一急之下,差点小产,好不容易才保住那一胎。”

“那段日子,为了卢家的事,她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常年卧榻保胎,才勉强保到了八个月,但还是早产了……”

国公府遍请名医,包括韩老大夫在内的几个大夫都说,夫人怀相太差,气血两虚,受不得刺激,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那一天,孩子夭折了。”

对于他来说,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是他顾延之此生最黑暗的一天。

那个男婴生下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小脸憋成了青紫色,而卢氏也在产子后,失血过多而晕厥了过去,生死未卜。

卫国公最担心的就是,夫人会因为孩子的死悲痛过度,伤了身子,会像大夫说的那般“一尸两命”。那天,韩老大夫好不容易才给卢氏止了血,曾委婉地告诉他,夫人以后恐再难有子嗣。

还没等卫国公想好等卢氏苏醒后,要怎么告诉她这件事,华阳大长公主突然不告而访,还带来了顾明镜的死讯。

卫国公深邃的目光又望向了顾非池:“华阳大长公主抱着刚出生的阿池来了国公府,告诉我明镜没了,说这是明镜的孩子。”

“还叮嘱我这件事得瞒着,瞒到这个孩子长大。”

二十年前的回忆在这一刻清晰宛如昨日,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华阳大长公主将襁褓交给他时,郑重地劝慰他:“延之,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恨,有不甘,可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为了这孩子,现在也只能忍。”

“不能让明镜白死了。”

一种悲怆沉闷的气氛弥漫在室内。

卫国公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似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

再睁眼时,他已经压下了满目的悲痛,眸中犹带血丝,接着往下说:“明镜没了,那就必须有一个孩子跟她一起没了。”

“我就把那个夭折的孩子给了大长公主,然后……把阿池留了下来,把他悄悄地放在你们母亲的身边。”

“她醒来后,我告诉她,这是她生下来的孩子。”

卫国公一开始是怕夫人知道孩子没了,她以后难有子嗣,受不了刺激,后来夫人的身子一天天地养好了,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那个时候,连他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若是有机会给妹妹报仇自然是好的。

若是没有机会,就让阿池当自己的儿子,安稳的过这一生也无妨。

因而,哪怕他们日后再无子嗣他也不在意,谁想,五年后,又有了顾悦,他们唯一的女儿。

四下,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爹,”顾非池轻轻道,“您想过没……”

什么?卫国公疑惑地挑眉。

顾非池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娘她会不会以为您把外室子偷偷抱回来,充作了她的亲生子好承继爵位?”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刚拈起一颗粽子糖的顾悦手一抖,那颗小小的粽子糖就自她指间滑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到了卫国公簇新的靴子前。

卫国公似是毫无所觉,整个人呆若木鸡,脱口道:“外、室?!”

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失态地一手肘撞在了旁边的茶几上,撞得茶盅都翻了。

“这怎么可能呢?”卫国公喃喃自语道。

萧燕飞抿着唇,默默地点了点头,对顾非池的猜测深以为然,觉得十有八九了。

站在夫人的角度,她当年是为了家族才会嫁进国公府的,所以在她发现顾非池并不是她的亲子之后,无论她心头曾有过怎样的纠结,她最后选择了瞒下,没有把事情说开,只当作不知。

但从此她不再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

而仅仅是卫国公府的女主人。

现在一想,萧燕飞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从前她在夫人身上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此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夫人与顾非池之间有点疏离,言辞之间很是客套,夫人凡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挑不得一点刺,却又过于遵礼了。

只有世家风度,却令人感觉少了一点温情。

又一阵沉寂后,顾悦言辞犀利地点评道:“爹,你完了。”

她眼角瞥着那颗滚到卫国公靴子边的粽子糖,心里暗暗惋惜。

“真没有外室!”卫国公干巴巴地又强调了一句,满头大汗。

这国公府里连个侍妾姨娘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外室啊!

他霍地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萧燕飞温声道:“燕飞,你多坐一会儿。”

话音还未落下,卫国公已经掀帘出去了,走得飞快,往内室方向去去了。

只留下那道湘妃竹帘在半空中摇曳抖动着,簌簌作响。

顾悦看了看门帘,又转过头直勾勾地看顾非池,两眼一瞬不瞬。

顾非池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横臂越过茶几在小丫头柔软的发顶摸了摸,微微一笑:“我是你大哥,不会变的。”

“那就好。”顾悦松了口气,又拈了一枚新的粽子糖,满足地含上。

她都叫了十五年大哥了,早叫习惯了,不用改口最好了,否则很容易叫错的。

卫国公前脚刚走,后脚一个气质利落飒爽的青衣女子进来了,步伐中带着武人特有的矫健,手里还捧着一只“咕咕”乱叫的白鸽。

“世子爷。”青衣女子恭敬地双手捧上了那只鸽子。

从白鸽脚上的竹筒看,这显然是只信鸽。

萧燕飞扫了一眼,随口问道:“留吁鹰的?”

“不是。”顾非池摇了摇头,一边从鸽子脚上取下了竹筒,又拿出了里头的绢纸,戏谑地笑了笑:“留吁鹰哪里还敢用信鸽?”

从京城到北境,飞鸽只需要一天半,而快马加鞭,日行八百里,也至少需要三天三夜。

今早亲眼看到他们北狄的信鸽被白鹰逮住,足以让留吁鹰不敢再轻易动用信鸽,那么他与北狄之间的消息传递便会滞后。

顾非池信手将绢纸抖开,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眼帘,犹带墨香。

“是表哥的信。”

他低低地笑,似笑非笑的狐狸眼越发上挑,轻描淡写的五个字若有似无地下了个勾子。

顾非池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封信,将之递给了萧燕飞。

萧燕飞很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绢纸,也看了。

谢无端的字如其人,笔势委婉含蓄,骨力遒劲。

信中说,九月十四日,镇守兰峪关的北狄左大将和连轲令一万北狄大军对六磐城发起了猛攻,谢无端故意示弱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将那一万北狄人全歼,无一逃脱。

这封信极其简洁,不过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却足以令人从文字中联想到当时战况之激烈,窥见谢无端的智计百出。

午后暖暖的秋风自半敞的窗口吹来,刮得那湘妃竹帘再次簌簌摇曳起来。

顾非池抬了抬眼皮,朝那道摇晃的门帘看了一眼,估摸着一时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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