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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节

 

萧燕飞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皇帝的身上,在他面上转了一圈。

从皇帝的面色和呼吸上来看,虚弱是虚弱,却不像是性命垂危的样子。

礼亲王也在,就坐在下首,僵着一张老脸,面沉如水。

“皇叔,太医说您这段日子肝阳上亢,不可动怒,您要保重身子,莫要气坏了身子,有话好好与皇兄说便是。”怡亲王在一旁轻飘飘地和稀泥。

周边服侍的内侍宫女全都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萧燕飞一边往皇帝那边走,一边不着痕迹地扫视着东暖阁,徐首辅也在,低眉顺目地站在怡亲王身边。

罗汉床边,一个着樱草色褙子的嫔妃正服侍皇帝,轻轻地给皇帝捶着腿。

萧燕飞也不是很擅长记脸,皇帝的那些嫔妃她大部分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眼前这位她记得,是朝见天见过。

黎才人。

那天,主动求归宁的那个妃嫔。

她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一副恭顺的样子,缓缓地走到了距离皇帝三四步远的地方,温温柔柔地见了礼:“皇上。”

她没有称皇帝为父皇,而是喊的皇帝。

皇帝阴沉着脸,双目阴冷似毒蛇般,语声如冰地质问道:“顾非池呢?”

这四个字近乎一字一顿,是对着萧燕飞说的。

见状,礼亲王的脸又沉了三分,眉心深深地拧成了一个结。

“太子妃刚过门,皇上别为难她。”礼亲王神情肃然地说道,毫不退缩地迎上皇帝阴冷的四目对视,“太子事忙……”没时间陪着皇帝胡闹。

后半句礼亲王也只是想想,并没说出来,但这前半句的言下之意,连皇帝也听得懂。

皇帝嗤笑了一声,在黎才人的搀扶下,坐直了身体,冷声道:“顾非池忙?”

“是啊。朕这个皇帝都被他软禁了,能不忙吗?”

“让他过来!”

顿了顿,皇帝一抬手,指向了萧燕飞,“他要是再不过来,……给朕把太子妃拖下去,打。”

礼亲王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正想怼上一句,就听到他那个温温柔柔,说话从不大声,面上从来都是浅浅笑着的侄孙媳妇柔柔道:“皇上这么急着要见太子……”

“这是要禅位吗?”

禅位?

萧燕飞的这句话如同当空一个炸雷,震得殿内众人头晕目眩。

礼亲王先是一惊,眉头蹙起。

下一刻,他便闭上了嘴,目光闪动,来回看着皇帝与萧燕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

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哄得阿池对自己和颜悦色了几分。

这趟他出京前还托自己照看京里, 第一次唤了他一声“叔祖父”。

当下把礼亲王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了。

这要是阿池知道他才刚离京,自己就偏帮着皇帝欺负他媳妇,只怕这孩子才刚迈出的一脚又要收回了,以后更不愿意搭理皇室了。

说不定啊,日后皇家的玉牒上再会多几个顾姓。

每每想到玉牃上的那个刺眼的“顾”字,礼亲王便是一阵心梗。

不行,绝对不行。

礼亲王不由打了个激灵,转头问梁铮道:“梁公公,皇上病得更重了,又在说胡话了,今天的药喝了没?”

他这么一说,就等于把皇帝方才下令杖责太子妃的话定性为胡话。

“药还在熬。”梁铮答道,又吩咐一个小内侍,“耿忠,你去看看。”

小内侍便掀帘往外跑,去看汤药熬得怎么样了。

礼亲王也不看皇帝,又把头偏向了另一边,笑容慈爱亲切,以长辈的口吻柔声安抚萧燕飞:“太子妃,你别怕。”

“有叔祖父给你做主。”

萧燕飞乖巧地说着好话:“叔祖父,您真好。”

乖!礼亲王笑着捋了捋胡须,心中暗叹:真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怡亲王眼角抽了抽,在心里默默道:太子妃连禅位这种话都敢对皇帝说,哪里像是怕的样子。

皇叔年纪大了,这眼神也不太好使了。

皇帝咬着后槽牙,整个人仿佛暴雨前的天空般,更加的阴沉,皮肤下怒气充盈。

那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三步外的萧燕飞,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虽然以他昏花的老眼,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脸。

“皇上……”梁铮见皇帝气得不轻,上前一步去搀扶。

“啪!”

梁铮的手被皇帝烦躁地拂开了。

皇帝满是皱纹的唇边抿出僵直的线条,慢慢地对着萧燕飞说道:“萧氏,你……把话再说一遍!”

萧燕飞吐字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皇上这么急着要见太子,是要禅位吗?”与第一遍没有一点差别,甚至于,唇畔的笑涡深了三分。

她的声音始终温温柔柔,令人如沐春风,那种安然自若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徐首辅暗暗咋舌。

他们这位太子妃的胆子也太大了。

徐首辅用眼角瞥了一眼面上如疾风骤雨的皇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对这位大景天子多少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

皇帝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可萧燕飞连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目光不偏不倚地注视着他。

“皇上,您这几个月来万事不理、荒于朝政,各地纷乱四起,现在各处递上来的折子快堆满御书房了。”

“既然皇上力不从心,那也只能太子能者服其劳,代君处理政务,还天下太平。”

她的神情从容不迫,语速不急不缓,话中之意却是咄咄逼人,一刀子一刀子地捅在了皇帝的心口,等于是在说,皇帝不配为这大景天子。

说皇帝在位期间,天下不平,纷乱四起。

她怎么敢?!皇帝气得血直往上涌,心角隐隐作痛。

萧燕飞温温柔柔地说着:“皇上若没什么事,就在乾清宫里好好养着龙体。”

“太子日理万机,等闲下来,再陪您胡闹,可好?”

哪怕口中说着堪称忤逆不孝的话语,萧燕飞依然是一副轻言细语的样子,就像在哄一个病得神智不清的老人。

那温柔的神情与语气,如和风细雨地拂进礼亲王的心头。

哎,皇帝都恨不得杖毙她了,这孩子还能这般好脾气,实在是难得。

“是个好孩子。”礼亲王由衷地拈须叹道。

坐在罗汉床上皇帝环视着底下的几人,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怒火更是被方才这一句一句给激了起来,灼烧着他的心肺。

他被噎得脸色发紫,四肢颤抖不已,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这些人现在还有哪个真把他当皇帝,这一个个全都向着顾非池那孽障了!

突然,皇帝从胸膛深处吐出一声“呵”的叹息,嘲讽地勾唇笑了:“好啊,真是好啊。”

这笑容狰狞而扭曲。

“皇上这是想明白了?”萧燕飞睁眼说瞎话,笑容恬静。

“明白。”皇帝虚弱地抚掌,青紫的嘴唇一阵抖动,阴侧侧地说,“你们想让朕禅位,是不是?”

“那朕就‘禅位’。”

最后的“禅位”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黎才人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又慢慢地继续给皇帝捏肩。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连旁边几个低眉顺眼的宫人都震惊地抬起了头。

萧燕飞嫣然一笑,犹如黑玉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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