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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贺砺盯着孟允棠红彤彤的脸蛋,冷冰冰地问:“是吗?”

孟础润还不知此事,闻言就侧头看着孟允棠。

孟允棠方才已经偷偷瞧过了,晏辞并不在这里。而且方才鹿闻笙的话也证实他就是故意将他们姐弟俩哄进来的。

虽然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但贺砺眼下心情不好却是显而易见的事,若她说不是……肯定就有人要倒霉了。

提着食盒的手指不安地紧了紧,她低垂小脸,小声道:“是……”

贺砺:“什么?”

年纪不大,耳朵倒先聋了呢!

孟允棠腹诽着,微微抬起脸来,提高声音道:“是。”

“坐下吧。”贺砺重新端起酒杯。

一旁李铎问他:“认识?”

贺砺道:“故旧家的弟弟妹妹。”

李铎“哦”了一声表示了解。

行障里只有一张空着的坐床,上面摆着放满菜肴的食案,是鹿闻笙的位置。

贺砺赐座,鹿闻笙就让人送了一副碗筷过来,让孟础润与他同坐,孟础润高兴地爬上坐床。

鹿闻笙又对孟允棠道:“孟小娘子,余下没有空位了,要不,你就坐阿郎身边吧。”

孟允棠:“!”她才不要!当下便要托词离开:“既然没有空位,那……”

“露个脸就算感谢过了?”不等她把话说完,贺砺出声打断她道。

孟允棠:“……”

谁要感谢你啊?你自己那天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把我拽得摔了一跤,手还按到了马粪,恶心了好几天。若是那马真的尥蹶子了也算是救我一命,可人家也没尥蹶子啊。就这也好意思要人“感谢”?脸皮是石臼做成的吧?

她心里骂得欢,实际上却……老老实实地走到贺砺的坐床旁,小心地觑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脱了绣鞋慢慢吞吞地爬上坐床,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打算先这样待上一会儿,然后视情况决定何时撤退。

李铎叫因为方才孟氏姐弟进来而停下的舞姬继续表演,乐工们重新奏起乐来,行障里的气氛再次热闹欢快起来,除了孟允棠这边。

“食盒里的东西,不打算拿出来?”贺砺侧过脸看着她。

孟允棠犹豫了一下,打开食盒盖子,端出食盒中装着桃花糕的碟子,轻轻放到他面前几案的边角上。

贺砺扫了一眼,冷笑:“带着我不爱吃的东西来感谢我?”

孟允棠当然知道他从小不爱吃甜食,但眼下这状况,却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小小声道:“我忘了你不爱吃了……”

话音一落,只觉他呼吸似乎都比方才粗重了些。

孟允棠坚定地低垂着小脑袋,绝不抬头看他。

“过来。”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孟允棠往后缩了点。

贺砺腮帮子紧了一瞬,又松开,道:“要我当众拽你过来?也不是不行。”说着就探手过去。

“不要!”孟允棠低呼,啪的一声打开贺砺的手,察觉自己反应过大,着急忙慌地扫了下面一眼。

其他人倒还识趣,没往这边看,就坐在右边那个看上去比贺砺稍微年长些的郎君,笑眯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和贺砺这边。

她低了头,两只手将裙摆稍稍提起,蜗牛般挪到贺砺身边,侧过脸偷看他一眼。

贺砺长睫低垂,眼珠子泊在弧度尖锐的眼尾,斜着她。

孟允棠:“……”她若无其事地慢慢回正脸,看向自己的弟弟。

孟础润快活异常,一会儿与鹿闻笙碰杯,一会儿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在行障中间的红毯上翩翩起舞的舞姬,一眼都没往她这儿看。

孟允棠搁在膝上的手悄悄扭绞着袖子,好生气!

贺砺再瞥一眼那碟子桃花糕,回过脸,拿起筷子就要夹一筷子她最不爱吃的韭给她吃。

这时,她身上的熏香因离得近的缘故,缓缓飘入他的鼻端。

清新而芬芳,如春雨后百花盛放的气味。

东阁藏春香,他送她的制香方子,在她十岁那年。

筷尖在韭上面顿了顿,移到一旁的葱醋鸡上,他夹了一筷子鸡腿肉递到她唇边。

孟允棠正气呼呼地看着弟弟暗自磨牙呢,忽的一筷子鸡肉递到面前,她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先抬眸看了看贺砺,再扫一眼案上,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筷子。

“我不要。”这人怎么变得这么不讲究了?竟然用自己的筷子夹菜给她吃。

“既然是特意来感谢我的,自然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怎么,长大了口味变了这么多?小时候喜欢的,现在都不喜欢了?”贺砺慢条斯理道。

孟允棠:“……”怎么还阴阳怪气起来?

“你的手受伤了。”她看着他右手上裹伤的布带,试图转移话题。

“又不用你疼。”贺砺才不上她的当。

孟允棠黔驴技穷,看了眼他举在她面前的筷子,小声道:“小时候有一次你留在我家吃饭,我用我的筷子给你夹了一根烤羊排,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说我的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得很好。”贺砺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她,问:“你做到了吗?”

孟允棠:“……”

要是八年前,她敢说做到了,可是现在她不能说。毕竟若是身份对调,她就算不喜欢他,也不希望他在她家破那日跑到家门口来将自己大骂一通。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她低了头,声如蚊蚋。

“如果你觉得这样说能安慰我,那你不妨也这样安慰安慰你自己。”贺砺其实还没动过筷子,但心里置着气,便要故意刁难她。

孟允棠估量了一下自己此刻跳下坐床成功逃出这座行障的可能性,老实而幽怨地凑上去咬下那块鸡腿肉,想了想还是不忿,便故意将筷尖一抿,恶心人嘛,谁不会?

这下他总不会再用这双筷子吃菜了,就算要再喂她,这也算是她的专属筷子。

孟允棠觉着这也算是小小反抗了一下,心情好了一些,嚼了两下嘴里的鸡肉,心情就更好了——这葱醋鸡做得也太好吃了,鸡肉滑嫩不柴,却又略有嚼劲,酸中回甘,嚼着满口生香。

从小到大她就从没吃过做得这么好吃的葱醋鸡。

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看了眼案上的葱醋鸡。

“好吃?”耳边传来贺砺的声音,冷冷的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孟允棠忙移开目光,目视前方:“一般。”

“确实一般。”他道。

孟允棠震惊地扭头一瞧,见他正搁下筷子,唇上一点油光,显然是也尝了那葱醋鸡。

“你……那筷子我抿过了。”她呆呆地看着他。

贺砺侧过脸来,“那又如何?”

孟允棠:“……”是八年的流放生涯太苦了,以至于他小时候那些讲究的毛病都没有了吗?

一时间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孟允棠回过头来看着行障中那些千娇百媚的舞姬,脑中乱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与此同时,刚要驶离曲江池畔的一辆马车上,晏辞悠悠醒转,一手捂着头一手打开车门,还没说话先吐一口血,大着咬破的舌头问坐在车辕上的随从:“阿驴,我怎会在此?”

阿驴回身一看,又惊喜又担忧:“大郎,你醒啦!方才你被贺大将军打晕了,王郎君刘郎君嘱咐奴赶紧带你回城就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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