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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喉咙里也说不出话,酝酿了许久,才走调地挤出几个字:“祝福你。”

如果这是你一直想要的,那我祝福你。

“如果祝福我的话,杀了我吧,让我早一些去见他们,我现在真的好痛,给我一个痛快。我死后将我葬在抚西飞流坡东边第六棵松树下。”

他说痛,是姜月给他敷上的止痛药粉失效了,可是才两刻钟。姜月摇摇头,抖着手又重新在他身上洒了一层药。

可药再次很快失效。

一刻钟……

半刻钟……

到最后止痛的药粉已经对他完全不起作用,般若扭曲在床上,血沫混着药粉簌簌掉下,脸颊因为疼痛而青紫交加,汗如雨下,青筋暴起,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却看着姜月的方向嘶吼:“杀了我!杀了我!求你!”

他的痛苦已经超过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姜月知道,无论从哪里来讲,他最好死了,且死得痛快些,活着反而是一种残忍。

她终于在般若无数遍哀求她过后,掏出了腰间的佩刀,闭着眼睛从肋骨斜下插入了他的心脏,然后拔出,亲友的血温热,像般若这个人一样,姜月终于知道,此刻她是哭不出来的,她怎么能像这把刀一样冷呢?

般若挣扎扭动着的身躯终于停止了,脸上甚至露出解脱的表情,他似乎才想起什么,张了张口,喑哑出声:“我好像,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真是太不礼貌了,小月儿,我叫,沈怜青……”

“怜青?”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我的名字。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沈怜青这个人,在我确定好男女主之前,他就已经被设定好了,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即便已经知道自己是世间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但还是怜爱与他同样的渺小众生。

◎十分向往◎

依照规矩, 尸体要停灵三天再下葬,是为防止死者死而复生。沈怜青断没有这种可能,早些下葬也能早些完成他的遗愿。

所以当天夜里, 便由军中抬棺扶灵,姜月捧着他的牌位,送他出城。

街上一片静默,百姓举着火把, 夹道相扶, 自发为他戴孝, 无声啜泣,明灭的焰火照得他们的悲伤绵长而恍惚。

逐城和勒然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这么些年勒然每每侵犯大雍,必然是逐城先受其害, 沈怜青的以命换命, 在逐城百姓心里是英雄, 他们自然要来送最后一程。

姜月走在前面,脸色苍白,一身素麻孝衣, 眼前散落的纸钱纷纷扬扬如雪花般坠落,她注视着垂泪的众人,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牌位。

人如果有魂魄, 那沈怜青一定看到现在的场景了吧, 他不必再担心不能和家人九泉之下相见, 他走得清清白白风风光光,万人敬仰, 他的心愿得偿, 一定是笑着的。

依照沈怜青的临终嘱托, 他们将他葬在飞流坡的第六棵松树下,松下有一座旧坟,被人清扫的干干净净寸草不生,碑上所刻“爱妻江柏意之墓”,沈怜青觉得自己肮脏,不敢面对江柏意,便请人隔两日来扫一次墓。

墓被重新挖开,他们将二人合葬,重新立碑。

他们二人没有子嗣,没有亲眷,姜月既然为沈怜青扶棺戴孝,便暂充当他的女儿,在他们的坟上填了第一把土和最后一把土。

一切昨晚后,已是卯时,天朦朦胧胧地亮起来,举着火把的百姓还聚集在山坡下,在淡青色的一抹天色里泛出星星点点的橙光,天上忽然下起朦朦胧胧的细雨。

胡玉娘也是一身白衣,撑伞上前,一改往日妩媚的神态,身上写满了疲惫,温声劝她:“回吧,你已经折腾一天一夜了。我召集商会,为他立庙,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改日来庙里为他上一炷香。”

李宝音也摸摸她苍白的脸颊,想劝什么,只见姜月把最后一把纸钱撒进火盆里,冲着坟墓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看向他们:“走吧,昨夜刚经历一场战事,军中医官人手不足,我们还要回去帮他们处理伤口。沈怜青搭上一条命才换来的转机,他走得高高兴兴的,我在他坟头哭他见了晦气。”

众人听着,也都收起了悲伤,将带来的祭品一一放在坟前,一个接一个祭拜后离去。

从飞流坡上,正正好好能一览抚西城,沈怜青注视着抚西六城,抚西六城的百姓也望着飞流坡注视着他。

姜月回到营中,便陷入忙碌,她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一刻不停,就没有心思回忆那天夜里的离别,她应当为沈怜青高兴的,但也免不了惆怅,或许时间才是最好的伤药。

……

聂照一去已经有七天,勒然果然如他所料,群龙无首,他在勒然撤军之前赶到,公子引与他汇合,两方对勒然驻军利用地形夹击,几乎将敌人全军覆没,大伤勒然元气。

士气高昂局势有利,此刻偃旗息鼓倒是可惜,他们打算一举攻入勒然,挫挫对方的威风。

白日才收收缴完物资,难得挤出空闲,他们安营扎寨,在地面堆了篝火,晾衣裳烤食物。

周围熙熙攘攘走来走去的皆是疲惫但兴奋的将士们,他们分着酒水和粮食。

“你的。”聂照被人从身后碰了碰,他回身,见是公子引,他递了一个烤馒头和装好的水袋给他。

行军打仗没有不狼狈的,二人往日再俊俏,如今都是蓬头垢面,脸上沾着血也沾着灰,身上更不必说了,就近没有水源,就连饮用水都是去远处打来的,洗手都成为一件困难事。

聂照接过馒头谢他,叼在嘴里,他嘴唇干裂,一张便渗血,引得他嘶了一声,却不甚在意。

他撕下一块贴身的衣料沾了点水擦干净掌心,剩下的没舍得喝,贴身收起来,然后凑近火堆,拧眉对着火光在纸上写字。

“子元还真是有个性,一日水米未进,干渴到到如此地步了,还要先擦干净手写信,”公子引笑笑,喝了一口水,“这样重视,怕唐突人家,难不成是写给爱人的?”

聂照握着笔的手猛一顿,片刻才复动起来,不承认也不否认。

待写好了,才又贴着火光检查一番,将贴着身子收的一朵鹅黄色干花夹进信中,交给小瓦送回去。

西北少有这样娇嫩的花朵,他见到了,就要寄给姜月。

他取下叼着的馒头,语焉不详:“是最重要的人。”相处了几天,聂照倒也摸出公子引的脾性了,大抵用佛口蛇心来形容最是恰当。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凡事都有自己的思量,不过在大局上还是明辨是非的,对下从不吝啬,也不疾言厉色,反而关切有加。

还是不可深交,当然聂照承认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子引淡笑着,轻轻抿唇,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带了三分真诚:“真羡慕子元,最重要的人能常伴身侧。”

“我还羡慕阿引,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子元怎么知道我无牵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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