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还是那句话,王爷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寒酸的席。
不过没吃过的东西才有意思嘛。
端王隔着窗户吩咐道:“水碧,前几天皇兄送来的野鸡还有么?看看还有什么,都送去徐大人府上,再回个信,说本王和大公子明日都准时去。”
水碧答应一声去了。
第二日傍晚,两人要出门。
走到房门口了,端王忽然又站住了。
“怎么了?忘带东西了?”
端王摇摇头,却还是没动。
何明德戳戳他,端王忽然长处一口气,解开面具塞进了何明德的怀里。何明德一惊。
“不带了?”
端王点点头,又摇摇头,“放在你这里,你……不能离本王太远。”
若是我需要把自己藏起来,你得随时给我。
何明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中生出些许安慰来,这是要迈出第一步了。小孩子学走路,自己当然要护在后面了。于是何明德把那面具挂在了腰间,当做了个装饰一般。
等定国公夫夫到了张记,上了楼,果然看见这桌上摆着那四碟菜,正中间又添了几碟子肉,大约是昨晚送来的那些。
徐慧光迎上来,满面愧色,“下官请王爷、定国公吃些小菜,以示感谢,倒要劳动府上送些菜肉。”
何明德笑道:“那算是我们对大人升官的贺礼了。”
三人坐下,徐慧光说了些感激的话,何明德与池旭尧也说了些勉励的话,这三个人便无话可说了。
可不是么。
徐慧光只好不时地说一句,“请吃、请吃。”
“王爷请再喝一杯。”
“大公子请再喝一杯。”
气氛越发地尴尬,何明德只好主动挑起话题,问起了户部如今的账目和事务,徐慧光立刻滔滔不绝起来,与方才的木讷判若两人。
此事涉及民生,端王亦感兴趣,两人倒是说得畅快。就着毛豆,酒水是一杯杯地喝了下去。
说的起兴,忽然一旁传来了惊喜的声音,“何兄、何兄家属。”
转头一看,是徐然和程诚,带着一帮莲心坞的学生,怀里都抱着书,看来是都在此处买书呢。
这群书呆子头一回见了“何池”的脸,都有些呆。这其中有个最呆的程诚,反倒是没注意到,只肯在意自己在意的。
他根本不认识徐慧光是谁,却很是感兴趣道:“先生方才说,须得田税改革,方才能使天下百姓富裕,学生亦是如此观点。”
徐慧光也来了兴致,与他探讨起来。三言两语,旁边的学生也都跟着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不知不觉都搬了凳子坐了下来。
好好的一顿饭,又成了莲心坞辩学。
只留下一个还顾忌着礼仪的徐然,颇有几分尴尬地站着。
池旭尧笑笑,示意他也坐下。徐然初时还不自在,很快却听到了一句与他观点相悖的话,立刻也加入了讨论。
端王没说话,却是松了一口气。
跟这群有着赤诚之心的人在一起,民生才是顶顶重要的,恰好,他也这么觉得。因为容貌而困住自己,实在是最无必要的一件事。
何明德敲敲自己腰间的面具,跟着端王咬耳朵:“王爷,这个以后可不还给你啦。”
端王十分大气,“送给你了。”
何明德心底松了口气,一时间十足欣慰。养了这么久,终于养好了啊。
这起书呆子在这边唇枪舌剑,不知不觉,窗外已是华灯高照。
书呆子吵架,少说也要个时辰,真不知他们纸片似的身体,哪来那么多的精力。何明德悄悄下楼给他们叫了点心和茶,会了帐,让他们安心吵架。
刚上了楼,却听到窗外一阵的叫喊。
“走水啦!走水了!”
很快便人声嘈杂起来,楼上众人都被打断了谈话,往窗外看去。
只见一条街外,一处大宅院里火光四起,惨叫之声不绝。端王脸色一变。
何明德还没来得及伸手,端王已经从二楼一跃而下,向着那处奔去。何明德又急又气,下了楼,也跟着冲了过去。
楼上学生面面相觑,愣了片刻,也都呼啦啦跟着冲了过去。
何明德许久没跑这么快了,感觉嗓子眼都有血腥味了,才看到了端王的身影。何明德怕他等下直接冲进去救人,或者是又想起什么事情来,要叫住他名字,又怕别人注意到他。
他又急又气,大声叫道:“何池!你站住!”
池旭尧竟果真站住了。
何明德追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刚要念叨,却被池旭尧一把捂住了嘴。
池旭尧看着前方,那着火的宅子里冲出了许多人。
有些衣衫不整的女人。
更多的是衣衫不整的男人。
池旭尧低声道:“那些都是朝廷命官,没有一个低于四品。”
他们都聚在此处,是为什么?
他想得出神,转头看着何明德,想听听他的意见。却见何明德涨红了脸,他忙松开手,何明德大口呼吸。
跑完八百米还捂嘴,这实在是要了一个宅男的命了。
喘匀了气,何明德才道:“做什么都行,总归不可能是聊天了。”
自然不是聊天了。
再往后面看,再跑出来的姑娘岂止是衣衫不整,发鬓凌乱了。七八个姑娘,身上穿着的都是绫罗绸缎,匆忙之间出来,露着香肩,或是露着洁白如雪的长腿,却都不曾有羞意。此处大约是私设的暗娼了。
这几个姑娘逃出来,也不走,只是互相搀扶着,担忧地看着宅子。
不过是片刻,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烟雾腾空,逐渐弥漫进小巷。
“姐姐,火快烧出来了,咱们跑吧。”
“不成,苏娘还没逃出来。”
男人们都走光了,女孩子们犹犹豫豫,又走了几个。
何明德感觉脸上一凉,一阵清风吹过。
糟了!
果然,风过上空,卷着火往旁一拐,边上的几户人家也遭了殃。火借风势,这一条街迟早都要烧成个火龙。
附近的居民都喊叫着冲出来,都拿着盆啊桶啊去舀水救火。
不知是谁在喊着,“让一让!火龙队来了!”
可是这烟熏火燎的,嘈嘈咋咋,谁又听得见什么?
剩下的那两个姑娘着急地看着宅门,门被火封着,进不去,出不来,等火龙队来了,只怕里头的人都要没命了。
此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声音不大,还是十几岁的样儿。这个声音一声声地惨叫求救,叫听的人心中不忍。
何明德就感觉身边的人一动,他忙死死地把池旭尧抱在怀里。
“放开。”
“不放!”何明德听着那个声音,声音也哑了,却不敢放手,“旭尧,里面都烧起来了,你不能进去。”
池旭尧回过头,看着他,两只眼睛都红了。
“她在叫疼,她在求救,你听不到吗?”
何明德的眼睛也红了,声音也低了,“旭尧,救不了的。大宅子里庭院一重一重,都烧起来了,处处都是浓烟,你去哪里救人?”
那声音又叫了起来,却是比之前的要微弱了。
在这种时候,微弱就意味着不祥了。
何明德只觉得手腕一痛,池旭尧拧开他的手,踩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