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钟晚晴道:“把袖子卷起来,我替你上药。”
霍砂矜持地推辞一番,在她的坚持下,方才卷起袖子,露出一道皮肉外翻,血淋淋的伤口,是他自己划的。
那日,教他扎纸鸢的张老汉多吃了几杯酒,说男人有时候也要示弱,一味强势只会让女人心疼别的男人。
霍砂虽然不太明白,但他想试试。
此时潮声浩荡,月色很淡,美人眼中的疼惜之色却很分明。霍砂看着,心仿佛浸在了一杯热热的合欢花酒里,漂浮着,熏熏然。
药粉撒在伤口上,他丝毫不觉得痛。
钟晚晴目光一转,他急忙别过脸,生怕被她看穿心事。钟晚晴却以为他不想被自己看见痛苦的表情,笑了笑,拿出纱带轻轻地包扎。
她低头的温柔,犹如昙花一现,有种罕见的美。
霍砂愿意为了这样的美,再多挨几刀。
阿绣追着桑重,在惊涛骇浪间起起落落,鞋袜皆湿,香汗淋漓,娇声道:“桑郎,停一停罢,奴没力气啦。”
桑重知道霍砂来了,自己可以放心离开,果真停住。阿绣高兴地飞身上前,不想一点剑光直指眉心。
阿绣身子僵住,呆呆地望着他,他眼眸如寒潭,冷冷道:“你我本不是一路人,莫再跟着我,否则叫你灰飞烟灭。”说罢,窄腰一拧,飘然远去。
阿绣回过神,已经不见他的踪影,跺了跺脚,恨声道:“装腔作势,吓唬谁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
通波阁内灯火荧煌,众人脸色凝重,各自想着心事,只听见更漏声残,连兽炉吐出的烟雾都显得不甚轻灵。
身为蓬莱岛主,苏荃在修仙界一向很有名望,这次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着这么多宾朋的面,且都是修仙界的名流,被人盗走宝物,全身而退,可谓颜面尽失。
沉默半晌,他看向旁边垂眸拨弄茶碗盖的东方荻,开口道:“东方城主,依你看,这伙盗贼是什么来历?”
东方荻道:“苏岛主,你可听说过掬月教?”
“掬月教?”苏荃神情有点茫然,道:“恕我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
东方荻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有这么个门派,他们人虽不多,个个都是高手,今晚你也见到了。”
苏荃道:“他们都蒙着脸,城主如何肯定是他们?”
东方荻道:“掬月教一直在打听《隐芝大洞经》的下落,教主霍砂是个绝顶高手,他妹妹钟晚晴性情乖张,身手亦不俗,是否很像那伙盗贼?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打《隐芝大洞经》主意的人不少,是别人亦未可知。”
苏荃沉吟片刻,道:“那妖女手中的魔笛,城主可曾见过?”
东方荻摇了摇头,苏荃捋着胡须,道:“我瞧着倒像是澹云阁的东西。”
结阵的蒲长老等人皆是一流高手,一支曲子,便能惑乱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嚎啕大哭,不能自已,这样厉害又古怪的法宝,当今世上,除了澹云阁,众人想不到别的出处。
苏荃已经毫无过寿的心情,勉强应酬半日,下午便来到澹云阁。
总管寇夷笑脸相迎,请他到厅上坐下,道:“苏岛主稍等片刻,阁主正在炼制兵器,小人已派人去传话,想必很快便过来了。”
苏荃知道这话等于放屁,温行云指不定在哪儿歇着呢,嘴上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端起茶盏吃茶。
茶是上好的凤团仙茶,异香扑鼻,奉茶的侍女肤白貌美,身段婀娜。
庭院中莺声燕语,花香袭人,坐在这里,本该是种享受,但若非事关紧要,苏荃实在不愿踏足澹云阁,因为温行云是他最讨厌的一类人。
等了大半个时辰,苏荃吃了两盏茶,心里直冒火,正要让寇夷去催,就见温行云姗姗而来,作揖道:“苏岛主,真是对不住,我在炼器炉旁待了几日,一身的烟火气,恐怕熏坏了你,更衣梳洗,让你久等了。”
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带着倦容,一双乌黑的眼睛仿佛在看你,又好像看的不是你,笑起来,眼中没有笑意,便显得敷衍。
当然,他是个瞎子,不好计较这么多。
苏荃按下火气,笑道:“是老夫来得突然,打扰温阁主了。”
“哪里,哪里。苏岛主金身玉体,光临贱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分宾主坐定,温行云笑着又道:“今儿个是苏岛主的好日子,您不在蓬莱过寿,怎么来我这里了呢?”
苏荃道:“温阁主有所不知,昨晚一伙盗贼混入敝岛,盗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其中一名盗贼手中有一支碧玉笛,能惑乱人的心智,十分厉害。老夫寻思着,这碧玉笛也许是温阁主的杰作,便来问一问。”
温行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垂眸抿了口茶,他悠然道:“那支碧玉笛叫作悲欢笛,的确出自我手。日前遇到一位姑娘,甚是投缘,便送给了她。”
苏荃紧盯着他,道:“敢问阁主,那姑娘高姓大名?是何来历?”
温行云笑了笑,略带歉意,道:“我只知道她很美,很有趣,其余一概不知。”
这怎么可能?苏荃心里的火气又蹿了起来,拿话刺他道:“如此生疏,便以厚礼相赠,阁主果真慷慨!”
温行云缓声道:“非也非也,有时候我也很吝啬,相识多年的朋友问我借钱,我都舍不得。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缘分就是这样奇妙。”
什么缘分不缘分,苏荃没兴趣跟他讨论这个,不耐烦道:“温阁主,那位姑娘是擅闯敝岛禁地,盗走宝物的贼,你若知道什么,还请勿要隐瞒!”
温行云叹了口气,一口很无奈的气,仿佛风雅的琴师面对着一头暴躁的牛,道:“苏岛主,我确实一概不知。且悲欢笛也不能证明盗走贵岛宝物的贼就是我认识的那位姑娘,您说对不对?”
苏荃道:“不错,但那位姑娘很有嫌疑,既然温阁主一概不知,也罢,老夫只有一个要求。”
“请讲。”
“老夫派人捉拿那位姑娘时,温阁主勿要插手。”
温行云笑了,道:“苏岛主,若你心仪的女子偷了我的东西,我要捉拿她,让你勿要插手,你会答应么?”
苏荃凛然道:“老夫心仪的女子,决不会是鸡鸣狗盗之辈。”
温行云点点头,叹息着,冷不丁地开口道:“送客。”
苏荃诧异地瞪着他,道:“温阁主,你这是何意?”
温行云表情淡漠,站起身一拂袖,抬脚便往外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个意思。”
苏荃气得发昏,满腔怒火冲着他的背影喷射,喝道:“温行云,你如此猖狂,不会有好结果的!”
声音打雷似的,落在幽静的庭院里,廊下挂着许多鸟笼,笼中的鸟儿惊得振翅乱扑腾。两三个红裳翠袖的美人正在给鸟儿添水喂食,见温行云走过来,一个美人用玉搔头逗弄笼中的画眉。
画眉叫得动听,温行云驻足,以手轻叩鸟笼,道:“说几句真话便猖狂了,什么世道。”
次日一早,聂小鸾兴冲冲地来到秋水峰,进屋见桑重在蒲团上打坐,大惊小怪道:“师弟,你这次没去蓬莱,实在可惜!”
桑重睁开眼,看了看他,眉头微挑,道:“出什么事了?”
聂小鸾掇了条小杌子在他身边坐下,绘声绘色地讲起疑似是掬月教的一伙盗贼大闹蓬莱,盗走宝物的经过。
桑重听到关键处,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仿佛自己并未去过蓬莱,更不曾参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