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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谢慈一概不理。

果然,越过了山林,到了山道上,只容得下一辆马车的宽度,道旁修建的护栏破旧坍塌,很久没人打理了,一旦失足掉下去,九死一生。

那人把他们带到了悬崖边上:“走这里。”

他弯腰从崖下挑起了一根铁索,率先带路往下走去。

谢慈身上没有佩刀,他那把刀是上过江湖兵器谱的,太惹眼,容易暴露身份。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把匕首,塞进芙蕖的手里:“顾好自己。”

芙蕖心里一咯噔。

他上次交代这句话的时候,半路自己跑了。

芙蕖对那惊鸿一瞥的回视记得清楚,快刻进骨子里的阴影了。

可还容不得她说些什么。

谢慈已经挑了根铁索,紧跟着那人身后,踩下去了。

芙蕖双手合十,闭上眼,仰头朝天,看似在求神佛保佑,其实她心里空白一片,什么经也没念出来。

她倒很有自知之明,晓得上天多半是不会保佑向他们这样的人,一脸决然地跟了下去。

湖泊上水汽充足,陡崖下方永远弥漫着水汽,令人看不清前路。

芙蕖双手缠住铁索,脚下踩着的地方,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落脚之处,那错落的布局不像天然,是后天人力凿成的。

芙蕖只是迟了半刻,此时往下看,已经全然瞧不见那两人的身影了。

她心里一慌,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环顾前后左右,空空如也,天地间好似只剩下她一个人。

芙蕖忽然想到,谢慈之前问她要了那张所谓的地图。

地图在他身上,想要下手的人不会首先关注她的死活了。

芙蕖加快了速度,可惜她不修武道,身手与谢慈差得远,勉强能稳住身形已是不易,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底下涌上来的风声变了。

芙蕖清晰地听到了兵戈撞响的杀声。

她将自己吊在铁索上。

忽听身侧传来一句轻斥:“别动。”

芙蕖猛地转头。

一道青白色的倩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停在她的身侧,手中也拉着一条铁索,她看上去比芙蕖轻松多了,单手就能稳住,芙蕖觉得这张脸眼熟,在记忆里飞快地回想,最后画面停留在离开谢府的前一晚。

她是伺候在谢慈身边那位身量与她极其相似的姑娘。

从燕京往北境的这一路上,谢慈前半段路虽然带的女人应就是她了。

那日在冀州的破庙里,她们还未来得及打上照面,便错开了行迹。

芙蕖:“是你?你与纪嵘同行?一路可无恙?”

盈盈一双美目有些发冷:“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下面打起来了,我护着你先走。”

芙蕖听出了挺大的怨气。

她问:“走?往哪里走?”

盈盈答道:“你去和北境营会和。”

她示意芙蕖跟着她回到上面。

芙蕖艰难地往上爬,幸好她动作慢,下的不深。

到了这种动刀枪的时候,她不添乱,就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助力。

盈盈在前面走走停停,等着她跟上,一路上,她张了好几回嘴,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牢骚道:“我真是搞不懂,你去学那么一手赌钱的本事到底有什么用?将来在内宅里陪着夫人小姐逗乐子么?”

芙蕖攥紧了手中的匕首,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当初都是有用之才,而是我一块破铜烂铁,人差点丧命刀下的时候,被主子心软救了回去。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什么时候送命都是活该,你何必从我身上找不痛快?”

她清清淡淡的一番话,盈盈听在心里,沉吟了良久,才闷闷出声:“是我冒犯了……你身上有我求而不得的东西,令我心里总难释怀。”

芙蕖已经走了大半的山路,不远处能望见巡逻的营兵,她说:“到了,我可以自己过去,你急着帮他就去吧。”

盈盈心思被戳破,一刻也不耽搁,拱了手,掉头就走。

谢慈人还吊在崖壁上时,就感受到了肃杀的意味。

北鄂人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们王帐内部的倾轧,比起中原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于环境和资源的贫瘠,养出了他们骨子里的狠劲和与生俱来的掠夺本性。

即使是同胞,残杀起来也绝不手软。

他们好不容易打入北境内部的村庄,并扎下了个根,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一步棋,他们绝不会为了救一个人而乱了自己的局。

无论谢慈时不时三王子的人,他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但是为了保证三王子的计划成功,那张所谓的地图或许会在他死后,以另一种方式送出北境。

第一支箭破空而来的时候,谢慈人在半空无从借力,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鹰哨,他偏头,见纪嵘从天而降,黑色的斗篷炸开了一朵妖姬,横刀替他挡了此箭。

纪嵘和他吊在同一根铁索上,借力停在半空,说:“别松手,不然就跟下饺子似的,绝无生还。”

谢慈:“你查到了什么?”

纪嵘:“你要的证据我都拿到了,另外,湖底沉着近千人的无头尸,回头让大将军捞上来看一看。”

谢慈:“北鄂人藏在哪?”

纪嵘用刀指了指下面,说:“这帮子鸟人在崖壁上筑了巢,少说也有三千之数,都是精兵强将,我还是趁他们昨晚倾巢出动的时候,才找到机会潜进来的……昨晚外面是不是出了大动静?打起仗了?”

谢慈眼睛盯着下面,冷道:“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我才一到,破绽立马露眼前。这里头有猫腻,不知陈宝愈在筹谋什么,不好久留,先撤。”

话音刚落。

头顶上寒风骤起。

谢慈只听见风声切了下来,尚不及抬头看,举起匕首一挡,半个身体差点震麻。

北鄂的刀出了名的悍利。

他的匕首太不趁手了,吃亏。

还是得纪嵘的宽背刀够劲。

纪嵘提着谢慈的肩,向旁边送了一把,说:“行了,我这用不着你,你办你的事去,银花照夜楼的杀手就在附近徘徊,你小心……”

他的刀搅进占据里,像带了莫名的磁力,瞬间将几个人拉进了战局,令他们轻易脱不开身。

谢慈咬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纪嵘一转身再一回头的功夫,身侧便只剩下一截空荡荡的铁索,人早没影了。

纪嵘咬牙无奈骂了一声,诡异的身影在峭壁上游走,脚下踩出的虚影几乎要与那深不见底的浓雾融为一体。

谢慈回到山路上,正见迎面奔来的盈盈,他脸色当即一沉,问:“她呢?”

盈盈:“主子放心,前方有北境营的巡兵相迎,会护芙蕖姑娘周全。”

她抬手指向山道尽头的方向。

那里隐约还能见到纷杂的人影,谢慈眯着眼在原地定了一下。

临渊道边上,荆韬并没有布局人手。

哪来的人?

谢慈冷静地将卷了刃的匕首扔进崖下,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

盈盈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问:“主子?有什么问题?”

谢慈不发一言,脚下越走越快,绕过最狭窄陡峭的地段,前方一片平地豁然开朗,却杳无人迹。

草地上留有人和马踩踏过的痕迹,但四周静悄悄的,有如黑暗中潮水的涨退,晚来一步,便什么也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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