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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谢慈倏地变了神色:“那你还不赶紧下山,呆在这里等着喂狼吗!”

车夫被他的忽然变脸吓得往后一仰。

谢慈多年身居上位浸染出的威严,令他的话一出口,听的人便忍不住想要服从,仿佛如此是理所应当一般。

车夫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说:“……走、走。”他退了几步,又停在不远处:“可我走了,先生您怎么办呢?”

谢慈对他说:“把你半山腰上的车留下借我,七日之后,我亲自去还你的车。”

怀里揣着金饼的车夫一点也不心疼那辆破车,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谢慈目送着他跳脱的窜下了山门,走上了回去的路,直到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静静凝视这面前裂纹遍布的木门。

方才他伸手一推,纹丝不动的门告诉他,里面栓门的不是普通的横木。

他低下头,用脚尖踢了踢门槛,坚硬无比,烂木头里面抱着铁疙瘩。

他开始自己敲门,锲而不舍的敲。

月色下,有节奏的叩击声,断断续续的回响在山中,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仿佛要一直敲到天亮。

比更漏声还有规律,让人听的久了难免觉得诡异。

谢慈在把自己十个指节都折磨了一遍之后,终于寺中人忍不住了。

浅浅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女僧隔着门,不怎么友善地问道:“是谁?”

谢慈温吞道:“路过的香客,车坏在半路上,想借宿一宿。”

女僧道:“寺中不接男客,恐容不得施主。”

谢慈道:“空禅寺连一个声名狼藉的□□都容得下,却容不得一个露宿街头的残废?”

门里静了片刻。

也不知是□□二字不妥,还是残废二字令人恻隐,山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女僧头披着白纱,有头发。

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居士。

谢慈双手合十,弯身见礼:“叨扰师傅了。”

女居士上下打量着他,见他坐在木轮车上,果然如他自己所说,是个残废,眼中的警惕去了大半,道:“借宿倒无不可,只是夜已深,我寺人少,无多余的米粮,施主将就一宿是无妨,能果腹的只有残羹野果。”

谢慈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道:“没关系,不嫌弃。”

女居士便只好将山门开的大了些,谢慈的车越不过门槛,狼狈的撑着扶手打算起身,女居士上前帮扶了一把,将木轮车抬进了门内。

谢慈顺势回头一看,果然山门上里外有两重锁,固若金汤的守着门。

谢慈推着轮子,跟在女居士的身后,目光一边打量周遭的环境,一边状似随口的问道:“方才我上山时,在山道上遇到了两个同路人,身形壮的像屠夫,骑着两匹枣红马,夜里山路难行,不知他们是否也借宿于寺内?”

女居士摇头:“今夜除了你,没有旁人。”

他们穿过小道,走进较为宽敞的园子,女居士那句话刚说完,前方路旁的空草地上,两匹枣红马打了个鼻响,嚼着草料望着经过的两位行人。

二人二马,在侧头对视的那一瞬间,女居士脚下轻微慌乱。

她好似听到了一声嘲笑,既远又近,像在耳边又像在天上,一瞬间,竟然有种恍惚的炫目,怀疑是幻听。

谢慈脸色不变,点了点头,仿佛没有任何起疑,自若道:“原来如此……想必是那二位脚程快,想趁夜越过空蝉山吧!”

女居士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含糊的说了句:“……想是如此吧。”

谢慈点点头,到了客房,女居士送他进门,自己却不进入,而是掩上门,转身快步离开了。

女居士一离开,便直奔正殿,在那里,有两位风尘仆仆的大汉正围着锅子煮肉吃。

那二人见女居士冒失冲进门,也不生气,反而和气的称呼道:“三娘,外面是谁敲门?”

三娘一掀眼皮子,说:“有客人借宿。”

一男子不怀好意笑着问道:“姑娘?妇人?”

三娘没好气说:“男的。”

男子皱眉道:“空禅寺向来不接待男客,你把他放进来了?”

三娘说:“夜深山路难行,那人又是个残废,出家人毕竟慈悲,太不近人情容易惹人怀疑,我只能放他进来……你们俩别吃了,我方才一时疏忽,说错了话,露了马脚。”

锅子中烫着滚热的肉。

两个汉子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神色开始警惕,道:“怎么回事?”

三娘便将方才在外的事说了一遍,道:“怪我。”

二人中更壮实一些的那位说:“你不是说他没再多问么?”

另一人道:“别大意,越是不多问,越不对劲,证明那人城府深得很,兄长,你记得我们来时的路上,在山道上见了一辆马车?”

二人都想起了这件事。

年纪小些的那位明显谨慎,他问三娘:“借宿的人是一位还是两位?”

三娘答道:“一位。”

两兄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不对。”

谢慈在房间中现了匕首,不慌不忙地削了一根横木,留了一只蛇头把手,正好用以当拐杖。

将满地的木屑扫到角落里,恰好敲门声在此时响起,谢慈侧身,轻快道:“请进。”

三娘端着茶水推门而进,仍旧低眉顺眼,道:“寺中只有些麦子茶,施主将就解渴。”

她将茶水放在桌案上,一眼瞥见谢慈放在旁边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

三娘手里的茶抖了一下,溅出了几滴。

谢慈转着木轮车,到她面前,收了匕首进怀中,说:“多谢。”

三娘摆下了茶具,装作无意的问道:“施主腿脚不方便,怎的独自一人上山。”

这是打探虚实来了。

谢慈说:“并非一人,车坏在半路上了,给我赶车的伙计被我遣回山下找帮手修车,明日一早便来接我。”

三娘探明了消息,托着漆盘退下了。

谢慈将拐杖杵在身前,下巴正好能搭在蛇头,他就这么对着门,闭目养神。

三娘快步回到正殿,为那二位兄弟道:“打听清楚了,恐怕不好动手,他有一同伴,明日会上山接人。”

其中一汉子来回不安的踱步:“不行,他一进了门,再出去我不放心,功败垂成,不能冒险——听我的,先把人关起来,明日若是有人寻上山,便推脱说没见着人,对外宣称闭寺,近日不再迎客。”

三娘静静听着他的吩咐,点头立刻下去办。

两位汉子则打听清楚了客人居住的房间,趁夜摸黑准备动手。

他们摸到门口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

一根飞管戳破了窗户纸,伸进房间里,吐了分量十足的迷烟进去。

约莫一刻钟后,迷烟效果正好,他们才轻手轻脚推开门,一前一后潜了进去。

正门口一人面对着他们坐在那,乍一眼,结结实实把人吓了一跳。

两兄弟齐齐后退,步子却迈岔了,一个压一个撞了一下门,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碰撞。

两人刀都□□了。

木轮车上的人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两人冷静下来凑近了看,原来是睡在椅子上了。

谢慈双眼紧闭,毫无知觉地被人从木轮车上拎起,甩在肩上扛着。

腰间的匕首被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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