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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芙蕖来的是时候,又不是时候。

她二话没说给借了鹰隼,给山下不远的谢慈送信。

但愿能赶得?上。

谢慈与荆韬之?间稀疏的交集,不用?费力回想就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换成别的什么人,或许这就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慈祥的长?辈,和善的老人家。

但是于谢慈而言,他这一生,主动朝他伸出手的人太少了。

每一个都是恩赐。

荆韬将军其实并不算老,不知?具体年纪,但是按照上一辈推算,也许连六十都勉强。

谢慈到?了北境大营的驻地,神凫迎了他,一路无人阻拦,他冲进了中帐。

扑面浓郁的药草味熏得?人眼睛不舒服。

芙蕖带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孙小姐守在榻前。

谢慈赶上了,在荆韬闭眼前的最后一刻。

那?位已经走到?生命尽头、耗尽了心血的老人,缓缓转头看着他,然后闭上了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溘然长?逝。

帐中静悄悄的,连嚎哭声都没有。

谢慈环视屋里的人,问:“他留了什么话?”

神凫答:“死守,死守消息,死守边境。”

谢慈慢慢的挪过去,在榻前坐下了,低头望着荆韬露在被褥外枯瘦的手,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又是一个终老北境的将军。

荆韬膝下无子。

他年轻时刚新婚没几日,就追随谢老侯爷往北境建功立业了,不了,却由于帝王疑心,一生都流放在此地,不得?归家。

几十年间,家中老母病逝,妻子独守空房,夜夜守在颍河畔,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等的希望在哪里。

神凫将荆韬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又亲力亲为换上衣服,然后对谢慈道?:“北鄂近来小动作不断,今年冬雪下的太频,关外的日子不好过,北鄂那?群狼您是知?道?的,越是难熬,就越是不安分。”

谢慈脸色沉郁发白,问:“你有什么想法。”

神凫道?:“将军卧病时,预感到?不好,再三叮嘱,务必稳住军心,至少等撑到?明?年开春。”

北境的驻军是荆韬一手栽培出的,但说实话,这种苦寒之?地,多年得?不到?京中的重视,极难养出帅才。更何况他们流放这些年,京中的军饷和支援都跟不上,老将们死的死,病的病,军队人数一年比一年少,而新鲜的小将们又寥寥无几。

做个不祥的比喻,他们像是已经走到?山头的日头,不再灼人热烈,只剩下不温不火的余晖,都是强撑。

荆韬的丧事秘而不发。

皇上赶来的时候,正?好北鄂的骑兵在入夜时分又发动了劫掠。

明?镜司护卫着皇上,与救援的军队碰面,被接回了中帐。

此时一片兵荒马乱,谢慈和芙蕖都不在帐中,皇上只见到?了被妥善安置的孙小姐,两?个人相视久久无言。

谢慈直到?天亮时分才会营,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芙蕖跟在他身边,他们很少交流,只偶尔眼神交错,但也没有太多的停留。

皇上感觉到?不安,问道?:“外面……战况如何?”

谢慈竟然还能在军营里抽闲泡出一壶热茶,当然,有些廉价,递给皇上和孙小姐,他说:“等天亮,请明?镜司护送皇上回京吧。”

荆韬的遗体送进了棺材里,几两?薄木板,停放在帐中,有些寒酸。

皇上摇头:“朕想多留些时日。”

谢慈不再劝,随他了。

北境驻军面对这种程度的骚扰,已经习以为常了,应战默契十足,死伤极少。

荆韬帐下的一些老将们在击退敌军后,着手清点伤亡,冷硬的干粮凑合着果腹,但还是给皇上端了热菜和汤水。

谢慈和芙蕖陪着去安葬荆韬。

墓地就选在后山西?面的一处安静所在。

那?里一眼望去,成百上千的墓碑,都是这些年葬身异地他乡的同袍。

芙蕖走在及腰的荒草里,凝视着那?些冰冷的石碑,其中有很多是需要她迁坟的墓。

那?些将士们家在南边,皆是因一道?圣旨回不去,才暂且安置于此。

谢慈的目光追着芙蕖的身影,在漫山枯黄又洁白的色调中,渐渐有些恍惚了。

神凫等人亲力亲为将土埋上,年轻人擦了擦脸上的汗,到?谢慈身边,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谢慈说:“留一段时日……至少等到?明?年开春吧。”

神凫顿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其实你不必勉强……”

谢慈转头望着他,那?双安静的眼睛里透着审视,对于神凫来说,极有压力。

神凫解释道?:“起初,我是对你不太友好,总觉得?你身为谢老侯爷的血脉,躲在燕京冷心冷清,实在配不上良将之?后……前段日子,荆老将军病重时,与我说了几句当年的——秘辛。原来是我们不该苛责你。”

谢老侯爷的生命被他自己?割裂成了两?个天地。

一部分与北境纠缠不清,是他割舍不掉的羁绊。

一部分与燕京扯上了瓜葛,承载着他克制不住的恨。

很不幸,谢慈是后者。

北境的一根毛都挨不上他。

芙蕖转身往回走,应当是已经记下了某些特殊的名字。

谢慈平静地说道?:“我卸任之?后,有点无处可去的意思,倘若你们北境不介意多两?个人的口粮,便?收留我们一阵子吧。”

倒也没人敢说不。

谢慈在荆韬的坟前撂下这么一句话,回到?中帐,就向皇帝请旨,在北境谋个闲职呆一段时间。

皇上心知?是等不到?谢慈同行?回京了,遂了他的愿,给了一道?旨意,便?盘算着回京。

——“粮草,军饷补给,还有增援很快就到?,朕会派可靠的人督办此事,诸位将军若还有其他要求,可一并上奏,朕会认真?考量,再给诸位答复。”

帐中的将军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最终,是谢慈开口:“陛下回京肃清朝堂,励精图治,或许有生之?年,能得?见边境太平,甚至防线北推,北境版图再延绵至雪山也未可知?。”

皇上艰涩的点头:“朕必不负先生所望。”

皇上来时行?迹隐秘,走时也不露声色,他将孙姑娘一并带走了。

谢慈送了一程下山,匪夷所思地开口道?:“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最后终点在这,我本来是想追上来抓你回家成亲的。”

芙蕖摇头笑道?:“所以我们的八字合婚是大凶嘛。”

她停了一瞬,心里还惦念着什么,问:“我的嫁衣做好了吗?”

谢慈点头:“十里红妆,都备好了。”

芙蕖道?:“那?么现在看来,十里恐怕不太够了,从燕京到?北京,至少要千里吧。”

谢慈忽然弯身,从路边掳了一把红彤彤的花椒果子,往雪地上一撒,说:“委屈你凑合凑合,我给你铺上十里红妆。”

他们最终拜堂成亲在北境,见证者是天地日月。

芙蕖的耳上坠着花椒果子,雪地上映着浅浅的红影,一生都没有如此知?足过。

正如荆韬生前对战局的预料。

北鄂疯狗一样的骚扰直到年后才真正有了短暂的消停,他们疲于奔命的残部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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