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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良淑德这条路多少人走过只余白骨

 

意之已经在皇后之位,也会不安吗?

唉,不过也是,想起前些天打着阿蛰旗号强抢民男、如今在大理寺狱里某个记不起名字和官职的谁谁,启翛叹了口气。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除了褚辞玉,他妹之前可没那么喜欢过谁,回京之前哪怕身边围着几个男子,也都是上赶着的。阿蛰如今倒贴的还撕扯不干净,还强抢?!

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连狗仗人势都不太可能,估计要么是想泼脏水,要么就是有八百杆子以外的关系,但“不辞辛苦”顺杆爬过来打着阿蛰旗号虚张声势。

从小打到,这种人多到拉出来够建一个始皇陵了,他不是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相信?

平常人家还能骨肉相连,最不济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罢了,但只有在这,巨大的利益背后是常人一生难见的丑恶,靖言庸违前恭后倨,为了利益可以彼此残害甚至不死不休。

寻常人家的亲人,可以不理,可以嘲讽,可以暗害,可谁能真的百般谋划只为夺其性命?

谁会因为同僚不和,设计屠灭其一家老小?

如果不是阿娘将一个官员抄家,谁能想象他们家的夜壶是失踪已久官员的风干头颅?!

——这种艺术创作可实在是太特么超前了!

忠奸不辨这种话批判起来比饿了吃饭还容易,但又有几人真的有过这种经历——

所见之人口中几乎都是假话,所近之人面上讨好背后害怕,能亲近谁?

白兔御史石显之流面前讨巧卖乖,句句一语中的,字字满含关心,能相信谁?

所有人都说为了主上,可他们的谏言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意图暗害他人?多少人的假话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所有人都称希愿克己奉公,然他们的举荐哪怕不是私下受贿,又怎能保证不是出于主观?人含情与欲而生,凭什么认为自己就能毫不偏私!

汉元帝之时,明明有镜子却照不出真容,明明有双耳却听不到真话,明明所感所触都是真实,却处在一个被包裹的巨大谎言之中!

——这当真只能全怪君主无能吗?

先帝一朝勉强还算清明,不敢有人欺瞒至斯,他和阿蛰遇到的这种事已经少多了,但阿蛰直到现在,还会耿耿于怀曾经有人借她醉酒之际,要走了她心爱之物,每次醉酒都装得和老僧入定一样。

霁王叔说:没谁规定因为出生在帝王家,就一定要雄心壮志抱负不凡,有姬发就有姬寅,有武三思就有武攸绪。生在皇家是他命好运好,积德积福修来的,可不是画地为牢。

这话他赞同一半,生在皇家,好不容易有真心亲近的大冤种,还得留着帮他分析恋爱进程呢,可不能让别人为了拿到千古名臣的傻呗称号给祭天咯!

启蛰到底是没看成西域美男,等她终于安慰好她心碎憔悴的哥出宫的时候,已经戌时末了,这个点好人家早该睡了。

启蛰也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天,启蛰依旧早起,她打算今日去看看国子监的女学生,褚辞玉的对话型演讲稿是没法用了,好在张乐世提前给她写过一份。

其实这种话,她听了太多见了太多,就算没有底稿,也是张口就来。

倒是褚辞玉,又是一日早起,说要和她一起进宫给尚书省送公文,启蛰说帮他转交他还神秘兮兮不给看。

这点小事,只随他去。

进了皇城启蛰和他分开,山茶跟着她去到国子监。

昨日微雪,晨间空气冷冽清寒,国子监种了许多桂树,如今只余枝丫,女学生们就站在挑了白雪的枝丫下面,各个捧着书,或念或背。

启蛰看了颇感欣慰。

想起小时候跑去问阿娘,为什么冬阳姑姑不能参加武考,那时她确实不明白,凭什么同样优秀甚至或许更优秀的人,却没法有一个比试资格去真正的一较高下。

阿娘说自己没办法更改,但以后她或许可以,允许她找了女学生送去国子监一起上学。

后来她才懂,不是不能,而是不能不循序渐进,如果不是阿娘这么多年执政,又更改令条,潜移默化地让人认同女子读书为政,哪怕公主之尊,在吏部也不会做得这么顺当。

其实不是她可以,而是阿娘铺了二十年的路,到今天,终于能行人。

但只要一想上次祭酒说的话,她就清楚,想把这条路从通行转为大路畅行,还需要更多时间。

她看了看手中张乐世写的稿子,才藻艳逸要言不烦,是她也不容易想出来的好文采,八斗之才形容她略显夸张,但六七斗大抵是担得起的,除了先朝李三娘,张乐世在此道大约难有敌手。

可想起幼时之愿,这文章虽然好,她却还想用自己的剖心之言。

学生们见长公主来了,都上前行礼,启蛰让山茶把女仕子都叫过来。

等人齐了,她让山茶展开手中所捧锦卷,乃是上次让苏萝所绣之文。

“吾曾闻,世事难察,常有事欲以利,适足害之。非不愿其利,皆因万物生有其运,不可强改。

或说人无常志,不能终托。心薄情浅,刎颈尚能反目,谈浅交短,拔刀只为锱铢,掌珠尤不能百年,常惧坚强,何寄情与一薄纸乎!

昔班昭作《女戒》,女子多效其行,以期和安。然才若文君,险失白头;貌似宓妃,难终其寿。吾见而警慎,不愿蹈辙。

若夫此间以武争魁,木兰持枪纵马沙场,不逊毫分。至于养育启蒙,老师之职,家宅琐务,仆婢之份。安可牺勇而屈乎家宅?

至若此间崇智为先,吾虽无木兰之勇,然以书为盾,可保无虞,沾墨为刃,亦可破竹。先朝不有女相者,盖乎不授而抑才,女子习之,婉儿既出!

文武之贤岂可灭勤奋而没天赋,惟辨雌雄?

我非不能,世之限也!”

女学生中自然也有知道先皇后文章的,此时已经认出,却发现“难终其寿”后面,是从来未见过的内容,与之前不同。

启蛰说:“我阿娘所写,你们可能有所知晓,这一版是我从阿娘那里拿来的原版,锦缎上绣工不错,自行观看即可,我不再赘述。”

“今天在这的,都是半月后即将参加常科的学生。你们是古往今来第一批参加科举女学生,自小长大亲自所闻所见,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世道,比我更明白这对你们的意义,与对后世万千学子的影响。我也知道你们刻苦,但有些话还是想说一说。”

“自古以来,贤良淑德这条路,无数女人已经走过了,只是多少人谨小慎微地走过去,也只余白骨一把,既然如此,不如换一条路走!”

“我知道有多少人猜忌我之企图,怀疑我的用心,可也应该知道,此非我一人决断,且我就姓‘启’,绝不会做危害家国之举!”

“我不怕所有人知道,我培养你们并不是要争权夺利,而是想要告诉世人,可以真正选择自己的喜好!”

“女人不一定非要热爱针线丹青舞蹈厨艺,她们也可以热爱算筹兵法刀剑或其他任何一项。正像是有些男人也不一定非要喜欢权力兵器政治,他们也可以喜欢衣服配饰以及各种才艺。解开的是所有人的束缚,不单单是女子。”

“更不应该有所谓的‘男工’‘女工’(指女红,原读女工),人要做什么,并不是由性别决定的,而应该是天性和自由!”

“你们在皇城多日,或许知道李司膳,他做糕点可是一绝。李司膳也是出自名门,却自幼爱好厨艺,他自己并不因为他是男人而有半分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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