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又是日升日落,屋内的光线一点点变暗,又是重复的一天,桑枝在赵决耳边吹了第一百零八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吹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就被吹了起来。
【滴——系统载入中,一次生命权限加载中,发放完毕,请宿主安心使用。】
昏沉的最后一瞬,她看见赵决猛地站起来的身影,双手无力地向空中抓了些什么,打开掌心却是空的。
听不见声音了,桑枝又望见赵决哭了,晶莹的泪珠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黑色的瞳仁却执拗地不肯再眨一下……
别哭了,她看着怪心疼的,桑枝心抽抽了两下,心里想着,看来系统还是没有骗她的。
最近两天下了雨,路上的青石板一直都是湿潮的,青苔一点点爬上石阶。
丁浮收了伞,将它放到门旁又问门口服侍的丫鬟:“阿娘今日吃了多少?”
小丫鬟摇摇头,丁浮立刻明白了他娘今日定是又没吃东西,他面色有些沉重可一迈进门槛脸上就挂上了笑容,“阿娘。”
丁母闻声愣了一瞬反应有些迟钝,可刚说出口问的就是桑枝的消息。
赵决已经失踪三天了,连带着桑枝的尸身也下落不明,丁府前日就给桑父桑母写了信,这两日紧赶着也快要到了。
“阿枝有消息了吗?”
丁浮避开这个问题没答,他握上丁母的掌心,有些凉,“阿娘我给你带了梁家铺子的糕点,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吃那个了吗?”
“阿枝有消息了吗?”丁母又重复道,她对不起桑家,事到如今就连尸身竟也不见了。
苏池几人也从外面回来了,今日仍旧没有赵决的踪迹线索,也是,若是他想躲开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沈逍客苦笑了下,上前替丁浮回答,“今日还是没有桑枝的消息。”
丁母眼睛轻眨了下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微微转过身不再说话。
丁浮见她这样子,咬咬牙转身离开,他路过沈逍客他们出了屋就跑了起来,白色的衣袍上被带起的星点泥土沾上,落下了黑色痕迹。
一扇门被打开,屋内空气有些湿潮,站了两个人,是丁父和丁沉。
“你们两个人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丁浮恶狠狠道,“桑枝已经死了,你们还要看着阿娘也跟着死吗?”
当初皇上要接桑枝入宫时他们就不该答应,丁家的绵延荣耀,财产地位,他们全都不想放弃,皇家的加冕更是让他们动心,他们知道桑枝一定会答应入宫的,知道她心善不会连累他们。
丁沉没被他的话激到,目光稳稳地看向他,“你不是也知道吗?”
丁浮的步子踉跄了下往后退了几步,是啊,他也是知道的,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反驳,他自小长在父母兄长的包容之下,不知道外头险恶,面对这种强权诱惑他还是退却了。
拳头紧了紧又松开,他们一家都对不起桑枝。
丁父的样子也明显比之前差了许多,眼睛有些浑浊,说出的话也带着无力,“先准备准备吧,桑家来信今日之内就要到京了。”
他们终究是要赎罪的,为着先前无故死去的人也为着这次的桑枝。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雨丝,明明最近不是雨季,但看样子这雨会持续一段时日了。
车辙在泥路上滚过一道道辙印,又细又直,马儿时不时哼鸣两声以示自己的劳累,这匹马是他们路上换的第六匹了,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除了必要的吃饭休息,桑父桑母几乎一直待在马车上,腰骨都被颠出了疼痛。
可这股疼痛却硬生生地被心头上的哀伤压下去,桑父的声音有些哑,声音里满是疲惫,“还要多久才能到?”
“估计还要两三个时辰。”马车在外面高喊道,这雨会降慢他们速度,时间把握不准。
“好。”话音落下,桑父又望向怀中的桑母,他们两人刚接到信时几乎是不可置信,他们才逃过那么惊险的一劫,怎么又让他们的枝枝遇上了。
连夜出发,只带了钱财他们夫妻就坐上马车来京,幸好他们运气好一路上都是比较顺利的,除了这雨。
两人面容都沧桑的紧,仿佛一夜就衰老了十岁,桑父轻轻喊了一声,“快到了。”
他们要亲自接枝枝回家,他们自然不会相信一张轻薄的信纸,他们的枝枝必定好好的。
赵决做了个梦,说起来他好久没做过梦了,这次的梦里他梦见了桑枝,不过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她是一具尸体。
他看见梦里的自己不无可惜地对那一整个府的死人表示可怜同情,然后他们挖到了一枚铜镜,那镜子中原来逃了妖,与自己随行的是几个除妖师。
说来可笑,他自己这一个半妖就一直跟着他们都没发现什么,赵决跟着他们一路上走过很多地方,除了很多自己的同族,该死的不该死的,只要是妖他们都除了。
他觉得好没意思,像是自己的身边剥离了一个人,他本该是有人陪着自己的,可是没有。
赵不度在自己身上下的噬心蛊越来越厉害,他还是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发现上天好像待他不薄,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与众不同之处的。
他觉醒了体内的半妖之力,这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的多,在一处赵不度与一个妖的打斗中,他就旁观着他们的打斗,然后在最后两人还没决出胜负的时候给了他们最后致命一击。
因为没意思。
到处都没意思透了。
他从生下就不被期望,没人喜欢没人疼爱,他杀人或者是他的身份不小心暴露出来了,果不其然赵决看到他身边的那几人脸上难以置信的眼神只觉得很好笑,他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他们还是要杀了他。
最近倒在地上的是他们的三具尸体。
看,还是没意思。
他去看过那个女人,被赵不度当做替身存在的女人,他早就死去多年的人类母亲,也顺手杀了她,反正她也命不久矣,杀的人多了也不在乎手上多一条罪孽。
最后他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只是一个说法,他们这里没有魔,有的只是滥用妖力降下神罚这种比魔更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也要死了,死之前他想起来第一次在那个烟雨的江南村,湖边的青翠柳条,路边的澄黄糖人。
然后他就醒过来了,一个没有桑枝的梦,赵决却觉得异常真实清醒,仿佛他本就该是那样的人生,最后孤单单的死去。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做梦的了,或许是因为他妖力空虚导致的精神不济,也或许是因为他最后真的感觉到了桑枝的离去。
赵决的眼睫轻轻扇动了几下,余光中和手上的触觉早早地告诉她,桑枝不见了。
一个死人不见了。
这个宅子里只有他,不说是别人进来将桑枝带走,就光凭他在这附近都设下结界,没人能带走她。
除非她是自己离开的。
他早就知道桑枝不是个普通人不是吗。
一颗心像是感觉不到它的跳动,赵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莫名的抽离感包裹里他,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不如就像梦里的那样,孤单单的死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赵决站起身,甚至他的身子还颤巍巍地晃了下,很快他又扶住那张榻子,缓了会才迈腿打开门。
强烈刺激的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将赵决的眸子照的有些疼,他走出去感受这久违的屋外阳光,身子却再也不会暖和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