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之间也要解开不少了。
那件事情也该过去了。
沈逍客垂下眸子, 剑刃倒映出他身后的树影, 仿若回到了那难忘的一日。
苏欢的鲜血染红了怀山派的青砖,也从此将苏池与莫若水的关系增了一道沟壑。
苏欢是苏池的妹妹,这个很少有人知道,但沈逍客就是知情人之一, 就连苏池的身份他也知道,护国将军之孙, 骠骑将军之子。
苏欢生的可爱却自幼体弱, 被养在了怀山派的后山,师父他们对她要求不高也从不派一些难的任务给她, 可偏偏那日莫若水抓到妖物逃脱出来,苏欢在苏池的面前被妖物害死。
苏池几乎隔几月便会上山来看望苏欢,李皇昏庸, 苏池的阿父被他调遣驻守边疆, 此后便像是被遗忘了般, 苏欢与苏池是龙凤双生子, 对外却只说生了一子, 原本那日该是苏欢下山归家的一日,谁曾想能发生那样的事。
此前苏池爱慕莫若水的事情几乎是怀山派众人皆知的,可在苏欢去世后,苏池半年没再登过怀山派的大门,直到他们下山历练碰巧遇到了他。
远处的寒鸦叫了几声,沈逍客收回思绪抱剑倚树开始浅眠。
他们分配过,前半夜沈逍客守夜,后半夜莫若水守夜,见沈逍客睡下后,莫若水走到苏池身旁,“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苏池没答她也没有动作,莫若水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管,走到另一侧树边坐下。
耳边有落叶的踩碎声,莫若水睁开眼睛望向来人,是苏池。
“若水,你……”苏池一身黑衣裹住身姿,黑发垂到肩前,看着莫若水那双始终平静的眸子,未尽之言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曾经是恨过她的,那一年他受尽了心理上的痛苦,自己从小疼爱却身子弱小只能被养在山上的妹妹突然被妖物害死,而那只妖物却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一朝不慎逃脱出来的。
是他将这种痛苦牵扯到了旁人,错的哪里是她莫若水,分明就是可恨的妖物更是她无用的兄长。
他与沈逍客莫若水他们的相遇原不是偶尔碰巧,是他故意为之,一年的疏离还是没能让自己摆脱那种苦痛,而想念一个人的心却越发深沉。
苏池不相信莫若水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事实上,莫若水的确清楚地知晓苏池的心意和未尽之言,她垂下眸子看向不远处的月亮,雾蒙蒙的,太冷了,连月光都快变成了纱雾了。
她忽然想起苏欢死的那日,红色的鲜血染伤了那日所有人的双眼,被自己活捉的妖物竟是突然逃脱了出来,妖物穷凶恶极被带到了派中,本就不再抱有生还之心,只想多杀几个陪葬,可那日死的却只有苏欢,只有那个身子不好却一直爱笑的姑娘。
她何其无辜。
莫若水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却又被她很好地掩埋,他们再次相遇后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谈及到那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伤痕是永远不能彻底消除的。
“我一心向道,”莫若水开口,似乎没有注意到苏池僵直的身子自顾自地说着:“从前我以为我的道是凡妖必除之,妖物害人,无数生灵亡于他们阴邪的妖术之下,我杀了许多妖,厉害的弱小的,果真应了我那条道,但遇见桑枝他们之后我才猛然发现,其实并不是所有妖都是该死的,人分好坏,妖亦有正恶之分,不可一概而论。”
莫若水顿了顿,她又何尝不知苏池的想法,他从前想除妖的欲/望不比自己低,但现在或许弱了些,而这些转变都是桑枝他们带来的。
苏池的指尖有些颤抖,他好像明白了莫若水藏在话间的意思,眼前面容坚毅的少女,自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妹妹时是三岁,那是第一次他见到那么小那么可怜的妹妹,可那日自己还见到了一个与妹妹截然不同的人。
苏池仍记得他们见得第一面,小苏欢身子弱,他只探望了半盏茶发功夫都不到便要留她休息,于是他便在怀山派东走西顾起来,就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了正在练剑的莫若水。
彼时风雪飘飞,远方的群山连绵覆上了一层白雪,近处青松竖立,挺拔高大,莫若水一身红色薄衣,明明身子还没有手中的那把木剑高,竟然还是抖着手臂练了两三招。
便是自己,护国将军之孙,现镇守边疆的骠骑将军之子,也没有这般苦学的意志。
那日他们认识了对方,她说她叫莫若水,上善若水的若水,而自己的名字没多大寓意,他只介绍自己叫苏池是池塘的池,那个住在后山的苏欢的哥哥。
如今,同样的寒天,面前少女的眼神一如当年,坚毅干净,她说她一心向道,这次她要向着正义的道,杀恶妖匡正义。
天空不知什么时间下起了雪,苏池眼睫上沾了些雪花又慢慢化成水珠落下,他声音有些哑,像是被冷到了,深深地咳了一声又望向不远处睡着的沈逍客压抑住自己的咳嗽。
“……我,知晓了。”
莫若水垂下眸子,长翘的睫毛下也落下一滴水珠,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好。”身子坐落在雪中一动不动。
这是冬日的第一场雪,真是格外的冷啊。
雪下了半夜,昨夜雪下大时他们便去找了个山洞暂且避了一宿,今日天刚微亮他们便要启程,按计划他们是要返程了。
苏池有些反常,雪白的天地中一身黑衣看着有几分寂寥,他望着面前的两人,倏地笑了,只是笑得有些不进眼底。
“前几日我便要与你们说了,如今新皇继位,我要回去任职了,”他声音有些张扬,似乎极向往着那皇城生活,“也要封我一个将军做做。”
沈逍客没说话,作夜他们两人的话自己听见了,而前几日苏池也的确收到了信件,他没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莫若水。
莫若水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半露出袖口的手指似乎遭受不住冷似的突然蜷缩起来。
“好啊,他日若是登上战场要保重啊。”她说的平淡,可另两人都听得出她声音中的起伏。
这次苏池是真的笑了,他好久没笑得如此畅快了,远处的寒鸦也被这声惊起,扑翅落下枝头上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