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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一路跟着把她送到翟忍冬身边那晚,她无数次想过去敲开那扇门,带她回去。
温杳提醒她没机会了,高反没给她机会。她晕倒再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被温杳送回了她和纪砚清生活过十几年的房子里,站在空荡荡的客厅犹豫徘徊,最后发现隻能按照计划,给纪砚清打一个电话,说一些忘恩负义的话,让她彻底对她失望,把视线投向另一个人。
……
江闻说得没错,她是狠。
连自己都算计,怎么能不狠?
但结果没有太大差错。
“走。”
骆绪起身对已经在隔壁桌等了一下午的助理说。
助理立刻应一声跟上,看到从来体面寡情的老板此刻满头满身污渍,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紧到骨节泛白,失控一样不断发抖。
离开茶馆的纪砚清没有直接回藏冬, 而是一路开着车,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像是要找一个道路没有尽头,时间不会终止的仁慈世界。
她心里这么求着。
求到胸口开始发疼,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时, 被迫在路边刹车。
车子刹得突然, 随着惯性又往前滑了一段。
前面的路是个斜坡, 车子停不稳, 顺着不明显的坡度一点一点下滑。
纪砚清心疼到头晕,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息,没有发现车子缓慢的移动。
骤然感觉到一阵加速, 车子颠簸着掉入旁边的荒地时,她强撑着抬起头, 看到了熟悉的山羊岭和依旧不见融化的冻河——漫天遍野的雪花在冰河上空飞舞, 隔绝了天光,她这次不是站在逼仄的世界中央抬头去看, 就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眩晕。
纪砚清一瞬间被拉回到了现实世界,骆绪、温杳、江闻、翟忍冬的母亲、翟忍冬淌血的手腕……爆炸的信息在她脑子里尖叫, 恐怖的画面在她脑子里撕扯,一声声, 一幕幕, 强势唤醒了她胸腔里沉睡的愤怒。她抬起手, 用力在喇叭上砸下。
“滴——!!”
又一次。
第三次。
纪砚清胸腔里的愤怒陡然被疼痛盖过, 她脸上血色尽褪,用力攥着胸口的衣服, 被风雪里那个静到诡异,狂到恐怖的世界紧紧包裹, 难以动弹。
死亡的恐惧趁机在她身体里横衝直撞。
衝不破无边无际的暴风雪,就恼羞成怒,转头回来变成了撕扯她的爪牙,从内部开始,一眨眼的功夫,她四肢都疼到了麻木。
纪砚清抖着手去扶手箱里找烟,找打火机,全都没有。她一路而来的平静顷刻被撕碎了伪装,视线剧烈抖动看不清东西,慌乱又躁怒地在车里摸索翻找。
终于摸索到一个盒子,纪砚清猛地顿住,胸口剧烈起伏。
她拿起来闻了闻。
是烟,因为受了潮,闻起来很呛,但莫名地,刺激带来的那一瞬间放空让她觉得舒服。
纪砚清顿了顿,又一次把烟盒放到鼻端,深吸了一口气。刺鼻气味立刻野蛮地衝入她的肺腑,像能斩断暴风雪的利剑,像xi毒的人犯了瘾。
纪砚清对这个味道渴望到动作慌乱,一口接着一口用力往肺里吸,慢慢地,她混乱的神思开始恢復,胸口的疼痛逐渐减轻。她推开门下车,攥着已经变了形的烟盒往河边走。
河面上光秃秃地盖着雪,找不到一丝燃过火的痕迹。
纪砚清一动不动地站着,睫毛上挂着冷冰冰的雪片。
她最终还是没有在翟忍冬车上找到打火机,不能和第一次来这里,和以前觉得烦躁时一样,点一根烟,看它一点一点燃烬。她换了种方式——把烟一截一截掰断,揉碎,然后摊开手,看狂风一瞬之间将烟丝从指缝里带走。
那个瞬间,她会用尽全力去抓。
有时候能抓到,有时候抓不到。
抓不到的是大多数,就像身体里长了一颗zha弹的她,赢得概率微乎其微,输……
是不是铁板钉钉?
纪砚清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双目血红,猝然抬头看向灰暗压抑的天空:“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神吗?!”
“神爱世人,为什么不能爱她?!”
“为什么把我给她又这么折磨她?!”
“她怎么办?!”
“她怎么办——!!!”
纪砚清的吼声在群山里回荡,一遍又一遍将她击打、粉碎。她怨恨不甘,又崩溃无力,被压弯了腰,慢慢地蹲在冰面上,声音压抑扭曲,“我又怎么办?”
不知道她母亲也是因为这个病过世之前;
不知道她是医生,却没能救得了想救的人,因此放弃职业,甚至放弃自己之前;
不知道她只是因为拚尽全力挽留过唯一的亲人,就恨自己到现在之前。
不知道这些之前,她就已经矛盾得不知道该不该在谷雨到来的时候带她一起走。
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她还怎么敢?
可是不带着她,她一个人怎么办?
往后日日担惊受怕,直到结局有了定论?
结局就两个:她回来了,皆大欢喜;回不来,她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