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只不再期待春天的蝴蝶
沉知许的论文写得七七八八,期间和系主任进行过探讨,于是终稿也顺水推舟地拿去请教。老师那边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好奇她怎么会做这个研究。
已经临近傍晚,她晚上约了人吃饭,不方便细说。找了个笼统的理由便匆匆告辞。
晚高峰很难不迟到,好在周疏雨足够绅士,对她的不好意思做了轻声安慰,便把菜单递过来,“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点了些清淡的,看看合不合胃口。”
沉知许将垂落的耳发捋到耳后,愧疚更深:“本来就是我请你吃饭,理应照顾你的口味。”
“沉教授是月城人吧?”
她从斑斓的菜单中抽出目光,落在周疏雨脸上半秒,又无声地垂落。
“是。”
周疏雨捏着茶杯的边缘,有一种锋利的滚烫。
他淡淡道:“我也是。”
沉知许愣了愣,了然一笑。
“难怪周教授这段时间这样细心地替我解答。原来是除了心善以外,还尽了同乡之谊。”
他那时候留了联系方式,又戳中她接下来的工作。送上门的人情,即便不想要,推掉也太可惜。抛去那点和他相处时的迷惑与不适,平心而论,周疏雨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脉。
沉知许权当交个朋友。
他却摇头:“我倒不是因为这个才对你施予关照。”
那是因为什么呢?她歪头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双手交迭在盘起的双腿之上,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周疏雨却一改方才神秘莫测的表情,又恢复往日的浅笑模样。
他长相淡薄,薄唇薄眼皮,长且直的鼻梁支撑起一整个五官框架。
他问沉知许:“你有没有听过天上掉馅饼这句话?”
沉知许不解。
“你就当我是那个馅饼吧。”
他这样说。
不悦和不安充斥了沉知许整场饭局。
谢司晨说过来接她,于是她没开车,此时正站在路边等待。
已经说过告别,周疏雨路过她的时候还是摇下车窗。刚想开口,便被逆向驶来的迈巴赫闪耀的车灯照疼了眼睛。
将近盛夏,那人依旧西装笔挺。关上车门的那只手不紧不慢地松着袖扣,脚步踏实,缓缓走来。
谢司晨丝毫没有打破了两人交流的自觉,先是牵过沉知许,才后知后觉般问了句,“你朋友?”
沉知许没说话。
倒是周疏雨记得,主动提及:“上次在柏林酒店,我们见过一次。”
谢司晨回以没什么温度的微笑,“不记得了。”
“谢先生工作忙,每天要见的人实在多,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
沉知许连掩饰都不再掩饰,搭在谢司晨臂弯的五指拧紧了那块衬衫布料。
那是她的烦躁快要决堤的表现。
谢司晨感觉到了,拍拍她的手背,根本不顺着周疏雨的话继续寒暄下去,“那我们先走了。”
回到车上,沉知许一边扣安全带一边听他问。
“这谁?”
“同事。”她解释道,“帮过我几个小忙,今天请他吃顿饭当做感谢。”
“哦。”他面无表情,“我还以为是我的情敌。”
沉知许摇摇头,脑袋靠进椅背里,完全放松下来。
“我不喜欢他。”
“你看起来也不太喜欢我。”
他把袖子挽在臂弯,露出两截精瘦的手臂,青筋顺着血管生长的方向虬结,突起的脉络彰显着男人特有的力量感。
沉知许观赏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答:“那你看错了。”
他弯唇,笑得真情实感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五月份第一次和她见面。华如风想来是决心将他划入自己的阵营,处处出差都要捎上他这位特助。华总听闻了,也只是默许。谢司晨心里清楚自己是在为谁办事,得了首肯,自然也不会不乐意。
一走就是两周,京都的绿意已经盎然到生机勃勃的地步。
两人在车流里漫步,丝毫不为这拥堵的交通烦恼。
窗外灯火斑斓,他们自有世界。
“我上次走的时候,你说等我回来。”他沿着自己家的方向开,见沉知许无异议,心照不宣地开启下一个话题,“是有什么话想说?”
“比起这个,我更知道你想不想听。”
那毕竟是他没参与过的时光。他那样痛恨她的诀别,能否宽心接纳自己从未涉足过的记忆,是个问题。沉知许从不认为谢司晨是个小气的人,但在某些事情上他总是出奇地固执。
比如说他们和好这件事,他似乎总在等待一个沸点。
他沉吟了一会儿,问:“是关于什么呢?”
沉知许却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了。
她还在犹豫措辞,两个人的电话就同时响起。
她是莫晨清,谢司晨则是谢之盈。
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偏开头各自去接电话,可听了不久,便都皱起了眉头,变成了同一种表情。心有灵犀般,沉知许伸手调整了导航,谢司晨则转动方向盘,按她的目的地开。
气氛变得凝重,到了京南律所楼下,才稍微缓和一点。
沉知许先开的口,“你别着急骂她,先了解清楚是什么回事。”
莫晨清在电话里说的很笼统,没说闯祸也没说事发,只让她过来一趟,情况不太乐观。
谢之盈的电话是莫晨清让她打的。说是出了这样的事,让你家里人来一趟。
坐电梯上了楼,两道脚步都有些凌乱。只是坐在办公室里捧着杯温水被上司教育的谢之盈更加凌乱,连头发和领口都被扯得乱七八糟。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莫晨清沉着的声音从里面出来:“这种情况和人动口是很愚蠢的,更别说被激怒到情绪外泄,动起手来。你既可以事后和我告状,让我来解决,也可以直接联系当事人,听听她的感受再打抱不平。何苦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
听见动静,她和来人遥遥相望一眼,抿着唇把剩下的话咽下去。
“总之,没有下次了。”
沉知许走过去,先是握住了谢之盈的手,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本就抽抽噎噎的,显然是哭了好一会儿了,连手脚都冰凉。在看到沉知许以后,眼睛才稍微亮了下,却在触及谢司晨面无表情的面孔后,继续黯淡下去。
她断断续续地讲着了事情的发生过程。
沉知许越听,心就越往下沉。
京南律所是由她留美时期的师兄放弃了高薪回国一手创办,耗费心神与体力将其带到这个位置,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成功,便因病撒手人寰。京南许多现任律师都是看在他的情面入职,其中就包括莫晨清。沉知许当年参加他的践行宴时也收到过邀约,但她考虑过后还是拒绝了。
如今合伙人被更改,初心不在,上下早有怨言。首当其冲的错处还是高层喜欢往里面塞亲戚,不管叁七二十一,先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再说。秉持着将京南改造成家庭作坊的愿望,这个季度的新人入职里就包括了一位大小姐。
千金嚣张跋扈,脾气遇佛杀佛。谢之盈即便再迟钝,也不会拎不清,和她正面交锋。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是沉教授安排进来的……我清楚自己是个关系户,所以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反驳。可是、可是……”
莫晨清烦她口齿不清,替她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