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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画舫

 

画舫

盛京的春日来得早。

西街正街酒铺,早早挂起春幡,梅树上只剩一点残腊,落月桥边的新柳却开始抽芽。

在这一片节物新春里,陆曈回到了仁心医馆。

苗良方托人在医官院中打听消息后,早早和杜长卿在医馆中准备,又去仁和店买了一桌好酒菜搬到院中,陆曈才一回医馆门口,就被银筝抱着不松手。

“姑娘,”银筝道:“不是说,要等这月旬休才回馆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去苏南的医官们治疫有功,回皇城后往上论赏,还有些治疫文册需整理,一时倒是很忙。

“我和医正告了假。”

杜长卿站在一边剔眼打量她,数月不见,杜长卿看上去还是那副老模样,衣着鲜亮,神情惫懒,就是比起从前看上去更有几分底气,更像一位年轻的、前程无量的东家掌柜了。

他手上抓一把核桃,顺手分给陆曈半颗,对众人道:“瞧瞧,我说什么,她回来肯定又瘦了!当年从医馆出去时,我好吃好喝养着,这去当医官当了一年半载,人瘦成这幅模样,说明了一个道理。”

银筝好奇:“什么道理?”

“人就不该做工!”杜长卿一口咬碎核桃,“要我说别当劳什子医官了,在我这做人不比在医官院当牛做马强?也没见发你多少俸禄。”

阿城小声开口:“东家,医官院那还是比咱们医馆强的。”

杜长卿翻了个白眼。

苗良方拿拐杖佯作抽他,一面帮陆曈卸下医箱,呵呵笑道:“回来就好,你回来得匆忙,家里没来得及做饭,小杜特意给你定了桌酒席,还让人杀了隻养了一年的老母鸡炖汤……”

银筝闻言就道:“炖什么鸡汤,又不是产妇猫月子。”

“那不是想给陆大夫补补身子吗?”杜长卿不满,“补气!”

“哎呀,”苗良方无言,“其实猫月子也不是要喝这么多炖鸡汤的。”

“合着我还炖错了?”

话头就在这吵闹里逐渐偏离。

院子里走之前的布棚已经拆了,新年后,盛京没再下雪,一日比一日暖和。众人在席间坐下来,说起先前陆曈去苏南一事。

“陆大夫,”杜长卿夹了筷捞鸡肉问她,“我听老苗说,你们去救疫的,回医官院要论功,什么什么考核升三级,以后就去宫里给贵人当入内御医了?是不是真的,有给你们赏银子吗?”

银筝鄙夷:“东家怎么这么功利?”又给陆曈盛了碗鸡汤,“姑娘,是不是这之后,您的医官袍子得换色了?”

新进医官使着淡蓝长袍,随官位上升,颜色渐深以彰地位变化。

陆曈握着杓子,在汤里搅了搅:“我不回医官院了。”

阿城边扒饭边问:“这是什么意思?”

陆曈抬起头:“我辞任医官一职了。”

院子里静了一静。

杜长卿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地上。

“啥?”

“我辞任医官了。”

“……这是为何?”苗良方不解,“好端端的怎么说辞任?”

陆曈搅着汤,语气平静,“我想了想,医官院还是不太适合我,我更喜欢在西街坐馆的日子,所以辞任了。”

“不是,你喜欢在西街坐馆,那你眼巴巴跟人去苏南凑什么热闹。”杜长卿把碗一推,急道:“人家去救个疫,名声也有了官职也升了,怎么到你这里还不如从前了呢?”他说着说着,忽而想到什么,一拍桌子,目光灼灼盯着陆曈:“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又在外头惹什么祸事了?”

陆曈不说话。

“肯定是,”杜长卿越发笃定自己猜测,“你上回就是看了什么御药院药单,回西街闭门思过了三月。你一定是在苏南又管不住手捅什么篓子,根本不是主动辞任,而是被赶出医官院的?”

此话一出,院中其余人也看向陆曈。

好好去趟苏南,回来官职都丢了,的确惹人疑惑。

陆曈神色自若:“就当我去了一趟,见了疫情艰难,开始贪生怕死吧。做入内御医,打交道的都是贵人,若处理不好,恐怕惹祸上身,不如在西街自在。”

“况且,”她笑笑:“在西街坐馆不好吗?苗先生一人有时忙不过来,加我正好。时逢节日亦能做新药方供给。杜掌柜先前要将医馆开到城南清和街,去赚富人银子的宏愿,说不定日后真有机会。”

一听到“去赚富人银子”几个字,杜长卿登时底气一矮,神色有些动摇。

银筝见状,笑着劝道:“不去医官院就不去医官院,俸银也没比咱们医馆多多少,咱们医馆每日傍晚就关门,那医官院还得熬半宿。姑娘回来得正好,开春把院子翻翻,我一个人住着也不怕了。”

言罢,又对苗良方暗暗使了个眼色。

苗良方回过神来,跟着附和:“对对对,东家不会舍不得多出一份月银吧?何至于此,小陆做的新药可比月银多多了。”

杜长卿仍拧着眉,语气忿忿:“大好前程不要缩在西街坐馆,脑子坏了?”又不耐摆手,“算了,你的事我不想说,没一件让人高兴的……那你既然回来,就先想想要做什么新药。我先说了,虽然你是翰林医官院出来的医官,月银还是照旧,不准坐地起价。”

陆曈笑了笑:“好。”

他又问了几句,明里暗里都是打听陆曈在苏南是否犯错,陆曈一一回答。杜长卿见问不出什么隻得作罢,只是神情间仍有些耿耿于怀。

待用完饭后,苗良方拉着陆曈回到屋里,趁杜长卿在里铺结帐时低声问陆曈:“小陆,你真辞官了?”

陆曈点头。

“到底是为何?”苗良方不解,“如今从苏南回来,正是吏目考核最重要关头,你辞官,常进也同意了?”

陆曈笑了笑,温声回答:“常医正知道的。”

“小陆……”

“苗先生,”她看向苗良方,“翰林医官院究竟是什么情况,您当年待过,比我清楚。我不适合那样的地方,亦做不来卑躬屈膝看人眼色的日子。在西街坐馆,为平人治病看诊,倒比在皇城里自在得多。”

苗良方看着陆曈。

陆曈眉眼坦荡地任他打量。

苗良方觉得从苏南回来的陆曈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陆曈总是沉默着做事,也不爱对人解释,好像她做什么,想什么都无人知道。其实仁心医馆众人都知道陆曈在做自己的事,只是她像块石头如论如何也难以撬动,便不约而同默契地选择不问。

如今她却骤然轻松,像是已经做完所有该做之事,卸下一切不愿负担的包袱,轻松的、平和的,这分明的简单令人不舍打破。

苗良方叹了口气。

“行吧,”他扶着拐杖,“你一向有主意,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如今盛京皇城里才生变故,各项关系错综复杂,此时急流勇退远离是非未必不是件好事。思及此,再看陆曈的决定,便也觉出几分英明。

“你既辞任,将来还是回医馆坐馆,恰好,我也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陆曈问:“何事?”

苗良方摆了摆手:“先不提,等过段日子再说吧。”

他又叮嘱陆曈几句,回头去里铺忙碌了。

陆曈静静瞧着,小半年未见,来仁心医馆的病人越来越多。不仅西街,远一些的平人也愿意来此地捡药瞧诊,或许是因为苗良方医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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