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强上
负的技术官僚,只可惜一条腿上错了道,误了终身。祝云戈身居盛元二号位,大老板不好找,钟文许这个小领导是个实心眼子的实在人,于是给他打了电话。
咖啡厅里,跟钟文许面对面坐下,他满脸愁容。
“仇院长。”
“别喊院长了,再叫要折寿”,仇新勇扯出一个苦笑。
“好,新勇。”
仇新勇比钟文许稍长几岁,浓郁的愁云让他看起来年过五十。
“文许,你这次清查你也知道,不管我违规是不是属实,现如今事已至此,我没必要去跟这个体制抗衡……但我还有一些个人理想和期待……”
钟文许没有接话,诚挚地看着仇新勇双眼,盼着他接着往下说。
“你知道,干别的行业寒窗苦读16年就能进社会贡献一份力量,我们学医的,16年不够,24年刚刚能上台,小半辈子都花在学艺上,我……”
钟文许把手边的茶水往仇新勇手边推了推。
“这次来找你,我真不好意思开口……能不能在盛元为我谋一个职位?不需要多高,我之前在人民医院主要管技术,但也有比较丰富的管理经验。”
仇新勇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白纸,规规矩矩地放在黄花梨木大茶几上,“文许,这是我的简历,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不能也请带给祝总过目?”
好人未必永远能做对事情,坏人未必一直心狠手辣,人本复杂,钟文许此刻没法狠下心拒绝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这个社会上,大部分人表现出来的样子,跟他们的底色并不一致。
谁能想到被老百姓视为过街老鼠的医院院长,私底下是这幅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文人样子?
“简历我收好,我回去就跟祝总商量您的事情,一定尽快给您答复。”
虽然此刻仇新勇是虎落平阳,但是该给的面子不能少,他也会把简历带给祝云戈,最近盛元大肆扩张,缺人缺得紧张,祝云戈每天忙到脚不点地。钟文许每次想到他,严肃的神情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新的一年1月份,是盛元惯常发布年报的时间,这一天晚上,祝云戈作为盛元的首席财务官和投资者、分析师以及媒体举行例行电话会议,讨论过去一年的财务业绩,并对新的一年对出预测。
那次财报电话会上,分析师针对祝云戈的提问不再像以往尖锐犀利,甚至有一位美国分析师在提问结束以后,直接对盛元的全新战略表达了欣赏和认同,算是给第二天医药板块股价整体走高,这次财报会给整个行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悄然发现,年报中研发成本投入提高到百亿级别,相比同类型制药企业,研发投入只占到收入的零头,盛元这次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也成为今年第一季度制药行业最轰动的事件,标志着这个行业的竞争来到下半场。这距离祝云戈带着钟文许去南非找ip谈判收购,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终于在今天看到一些结果。
盛元在这场风暴中完成了华丽转身,以祝云鹤为代表的传统制药行业逐渐落幕,祝云戈举起原研药的大旗,在钟文许刚入职那几年,通过收购、并购、入股等手段,不断拓展商业版图,如今,将创新制药当成企业重心发力的战略已经初显成效,股价一夜之间上涨20%,远远超出分析师的预估。
祝云戈是天生的帅才,这场财报会后,媒体争相报道这家逆势而起企业背后的掌舵者。
财报会结束已经是北京时间11点,今天整体状态不错,祝云戈回答问题时多说了两句,以至于会议整体延迟。乘着月光走出盛元的充满暖气的大楼,祝云戈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看见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他面前,他径直走向车副驾驶拉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拢了拢大衣下摆关上门。
“今天表现特别好”,钟文许唇边的笑意关不住。
“是么?”
祝云戈伸手摸向副驾驶的储物柜里,找烟。
“不在那里,中控盒子里。”
祝云戈俯身抽出一根烟,把烟屁股含在嘴里,钟文许拿出一支打火机,凑近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把头靠在椅背上,身体放松下来。
密闭车厢里烟雾缭绕,钟文许降下副驾驶的玻璃窗,祝云戈一只手搭在窗户上弹烟灰。
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钟文许把祝云戈嘴里的烟抽走扔出窗外,伸出右手掌着祝云戈的脑袋转向自己,亲了亲带有淡淡烟草味的唇峰,低声道:“少抽点儿。”
“白天还好吧?”
“还好?每次我去看你,烟灰缸都是满的。”
“那是青月他们清理不及时。”
“别扯理由,下次我让青月把你办公室烟都收走。”
“你敢”,祝云戈冷冷道。
钟文许觉得他像个闹脾气的白猫,只要一下不如了它的意,立马跟人翻脸。钟文许无奈没接茬儿,只是握了握祝云戈刚刚因为在窗外弹烟灰而冰凉的手指。
做到祝云戈那个位子,就像一根时时刻刻被绷紧的橡皮筋,随时随地都在考验他弹力的阈值。他工作之余,话不多、饭量不大、睡得不多,钟文许也想象不到他能有什么解压的法子,也不是每周都有空练拳,他不像是那种会对事情上瘾的人,包括对他的感情和身体需求,从来都是钟文许主动。抽烟,大概只是纾解压力的一种方式,不由自主养成了习惯。算了,抽就抽吧,钟文许想。
黑色奥迪出了城向市郊的陵园驶去。
今天是秦妈去世十年的祭日,恰好撞上了财报电话会,祝云戈整个白天都在忙碌,只能结束后尽快赶过来。从副驾驶下来,祝云戈绕到车后备箱处,从中取出了十年前参加秦妈葬礼穿的那件黑色西装,他脱了羊绒大衣和里面的商务西装,套上那件定制的纯黑西装,10年了,他身材竟然没什么变化,依旧能严丝合缝穿上量身定制的西服。钟文许接过大衣,重新给他穿上,只不过这次心境大不相同。
10年前,祝云戈从那辆后来葬身海底的揽胜上下来,顾不得三九天的寒意,穿着单薄的西装在细雨中绝望地彳亍前行,带着对养母的眷恋送走她最后一程。那时候的他,孤独至极,钟文许默默跟在他身后,为他披上外套。
今天,他从财报会上意气风发地下来,他这次的问答几乎获得了投资人的满堂喝彩,带着一身荣光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祝云戈蹲下身,伸手轻轻抚过那一方孤单的墓碑,手指划过“孝子祝云戈”那几个字符,“妈,我过得挺好的,您该放心了吧?”
“妈,祝庭他考上布朗大学了,我真为他感到骄傲。”
“妈,我把盛元做上市了,你可能不太懂,总之这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
祝云戈将一盒码得整整齐齐的素丸子和一束百合放在秦妈的墓前,又打开一瓶绍兴酒倒在分钱。
祝云戈站起身,退后一步,朝那方墓碑规规矩矩敬了三个躬。
这个男人工作里看着随意一心只求效率,生活习惯落实到细节,还是个少爷脾气,容忍不了一点纰漏。衬衫要熨烫地一丝不苟,西裤的长度要刚好到鞋面,鱼汤不能看到油星子,地板上不能有灰尘,一点不合心意就撂下筷子,这些都是秦妈培养出来的,仿佛是那个被他唤作母亲的女人,给他留下最重要的遗产。
因为这次财报会反响热烈,盛元股价应声上涨,第二天早上祝云戈来上班时神采飞扬,以往冰霜似的眼眸今日水波荡漾。今天没有重要的外部会议,他没穿西装,只在黑色高领针织衫外面套了一件驼色大衣,整个人看起来俊雅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