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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了许久,他终于,再次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次,话语中,再没有半分的笑意:“你知道昨晚我姐冒着冷风,在医院门口等了你很久很久,以至于,今天烧地起不了身了吗?”
江忘听见那句“烧地起不了身”,搅动汤匙的手微微一顿,心中像被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然后,也不过是一瞬,她语气淡淡地回许柏韬:“我不知道……”
许柏韬听见她那样莫不在意的语气和神色,不由地,有些恼火,他握紧了一隻手的拳头,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再问道:“那你又知道,那天在居州,她为了喊住你,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摔破了头,缝了近十针,轻微脑震荡,第二天,却不顾一切地就来临州找你了吗?”
江忘心中一涩,想起那日,许柏晗略带苍白的脸色,和有些低哑无力的声音……自己竟然一无所觉。是留海遮住了吗?不,她自觉自己没有那么粗心,一定是许柏晗刻意不让她发现。
江忘心中又疼又恼,脸上却不动声色,咬紧了牙关,半响后淡淡吐出一句:“我应该知道吗?”说罢,她抬眸,唇边挂起了浅淡的笑,嘲讽异常。
许柏韬,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呢?作为那场事故的始作俑者和胜利者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指责被抛弃的自己?
许柏韬再也忍不住了,想到昨日许柏晗伤心绝望的哭泣,和那一句含泪说来如有千斤重的“可是,我爱她啊”,看着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江忘,愤怒无可抑製地喷涌而出,大声怒斥道:“云泊,你究竟有没有心啊?”
听到这一句话,江忘一瞬间,攥紧了双拳,几乎要把银牙咬碎,终于,怒极反笑,一字一句道:“许柏韬,这一句话,请你回敬给你姐,问问她,她又究竟有没有心?!问问她,我云泊,有一丝一毫地对不起过她吗?”她冷冷道:“这一句话,轮不到你们来问我!”
她为这场爱情,付出了一切,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保留,可许柏晗,却回报给她了什么?她从来都把许柏晗奉为人生中的最重,可她在许柏晗心中的地位又是什么?敌不过父母,敌不过亲生兄弟,甚至,敌不过那些长舌的外人!那时候,被爱情衝昏了头的自己尚可自欺欺人,而今,当一切真相都这么□□裸地敞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她还未质问过许柏晗这一句话,他许柏韬,又凭什么,敢问她这句话?!
许柏韬的双目气的通红,梗着脖子,冷静了许久,才再次出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云泊。你生死未卜的这些年里,我姐她没有一天好过过,多年来,我们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愧疚,才那样折磨自己,可直到,昨天她告诉我,她爱你,我才明白,这些年,她过的,比我们知道地还要更痛苦……”
可江忘却在下一秒,斩钉截铁地否定许柏韬:“不,她不爱我!”
这一刻,许柏韬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云泊,你不要太过分!你什么都不知道!看见我姐的腿了吗?”
江忘心一颤,握着汤匙的手,再也掩饰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许柏韬要把真相残忍地揭露出来,誓要撕下江忘那一层冷漠平静的面具:“那是为你的!那一年你被海潮卷走之后,她想要再回头去救你,却被人拉住,哭得声嘶力竭最后昏倒过去。在医院醒来后,她知道你不在了,趁着我妈不在的时候,抱着必死的决心,从医院跳了下去!幸亏抢救及时,人救了回来,可双腿,却无法治好了。后来,她又几次三番地寻死,家里人害怕极了,24小时地监控着她,最后,还是骗她说,你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等着,你一定会回来的,她才慢慢地,好起来,等下去。后来,医院的专家说,她的腿,依国内的医学水平,希望不大,出国,还有一线生机,可她却谁的话都不听,固执地要在家里等你,这么一拖,就是一个月,一年,十年……云泊,你告诉我,这还不算爱你吗?你还要她怎么样?!”
江忘攥紧了双拳,胸腔闷地像喘不过气,眼睛酸涩地就要睁不开了,因极力忍住即将要滑落的眼泪,憋的浑身隐隐在发抖。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骗人……都是骗人的!
她咬着唇,力道大的几可见血,声音低哑:“不,她不爱我,也许,只是愧疚亏欠,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更好过一点……”
下一瞬,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洒落在了江忘美丽精致的脸上。
许柏韬终于暴走,端起了桌上咖啡,伸手一扬,泼在了江忘冷漠刻薄的脸上,他暴怒吼她:“云泊,你不是人,这么说,你对得起我姐吗?对得起吗……”话到末尾,竟隐隐地带了哭腔……
江忘用力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站得笔直,用着同样通红的双眸,冷冷地看着许柏韬,端起身前的咖啡,同样,伸手狠狠一扬,泼了许柏韬满身满脸,她的声音,低低哑哑,冷的刻骨:“许柏韬,这杯咖啡,轮不到你来泼我,你,没有资格。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我们这样的今天。”
那一刻,这一个成年后再未哭过的大男孩,许柏韬,终于让眼泪从眼角滑落。这十几年里,看见许柏晗那样愧疚自苦,他也很多次撑不住了,在体育馆里打沙袋打到鲜血满手瘫倒在地,责问自己,那年,要是自己没有坚持要去海边就好了,要是,当年,死的是自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