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
本以为从此解脱,记忆却无比忠诚,只要想起太极殿,便会噩梦不止。
不禁心跳加速,腾地张开眼。
习惯性先去看手臂,定睛几次,才能够确定,还好——光滑洁白,没有伤痕。
长吁一声,又闭上眼。
没人知道表面文雅的先皇性子乖戾,从很早就开始虐待皇子,伤口总在最隐蔽处,施暴后会送至郊外养伤,给外人说是游学,身体痊愈后,伺候的仆人全部杀死,才守得住这惊天的秘密。
冷霜檀一直疑惑,父皇看上去并不讨厌自己,可为何如此残忍,如今登上皇位,总算弄清楚。
多亏梵龙王爷之事,才能拚凑出整个真相。
父皇当年不单处心积虑暗杀王爷,还一步步逼死太上皇,饮着亲人的血才坐上王位,心里如何不怕,多疑生出暴虐,看着自己的孩儿也像仇人。
是啊,世事难料,保不准相同之事会再来一遍,他不是最终也死在他手上了。
那自己呐,难道能够例外。
冷霜檀冷笑一声。
皇家,也够脏了。
顶级权利之下,又有几人真心。
天光云影,谷雨过后的天气一日艳过一日,大军三日后便会出发,朝堂上下气氛紧张。
枢密院主使府上,承欢并没有照旧早起,脖子后的腺体越来越敏感,为避免麻烦,一方面对外宣称皮肤患了春敏,在家休养,另一边派人到边境,找机会拿抑製腺体的药。
她在家里躺着也无趣,午后站在廊下晒太阳。
金光落下,满眼雪白,春末夏初的花儿最美,尤其是花中名品白蔷薇,又唤作雪客。
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最喜欢这种花,还有满园的天山雪莲,一片莹白嫩绿,恍若仙境。
可惜对方的脸已记不清,年纪太小。
她便也爱上蔷薇,颜色圣洁,香味迷人,又不像雪莲那般高高在上,多出一份俗世的俏皮,讨人喜欢。
与清幽新鲜的青草气一样,雪客闻着也很舒服,寻思到这里腾地愣住,脸颊兀自红透。
稀里糊涂称讚人家信引一路,怎么想都傻得很,不过现在她是个没属性之人,对方应该不会觉得冒犯吧。
耳边翠鸟莺啼,琢磨得心烦意乱。
忽见伺候的小丫鬟来到近前,轻声道:“主使,丰御医来了,说是奉陛下之命,给主使瞧病。”
她又没病,让人看出来岂不麻烦,承欢坐起身,犹豫一下吩咐:“你去给丰御医说我还没起,这几日已大好,不用麻烦。”
丫鬟领命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面露难色,“主使,丰大人说他今日无事,可以等着,还说圣命难为,请主使别难为他。”
看来这是非见自己不可,承欢无奈,隻得慢悠悠换衣服,特意将束发松了松,遮住耳后红肿,临出屋前又用胭脂擦几下手臂,看上去红扑扑一片,人家乃高等御医,骗是骗不过的,随便糊弄一下,不至于太尴尬。
来到前厅,迎面瞧见丰抒羽穿着绯色官袍,正襟危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旁边放着紫檀木多层螺钿药箱,趁着水艳艳春光,那绯色红得耀眼,活脱脱画里人。
侧面竟有一丝媚态,像个女儿家。
见到她,瞬间眉眼弯弯,起身施礼,“主使来了,可觉得好些。”
承欢掩住眼里的惊艳,坐下回:“好得差不多啦,劳烦你来看,真不值当。”
丰抒羽也在对面落座,语气依旧亲昵,“主使何必客气,我反正也闲,顺便瞧一下上次的食谱,还可以调整。”
翰林医官院的未来掌院到自己家,肯定也不是来闲聊,承欢自知躲不过,索性伸手让对方诊脉。
诊个够吧,还能看出花来。
白净手臂上全是一团团红印,丰抒羽不吭声,煞有介事听会儿脉象,开口道:“我看主使也已大安,休息几日便可上朝。”目光无意落到对方松散的束发上,抿唇一笑,“臣这里还有几副安神药,主使试着每日服用,对身体好。”
倒底还是个大夫,左右不给人留点药,简直难以交代,承欢明白,应承说是。
话已至此,两人也没别的话题,寒暄几句便该离开,可惜丰大御医半点没这个意思,还端起茶,乐悠悠抿一口,“在下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花匠,他们在说雪客这种花,难不成主使府上有,我冒昧问一下,不知可否瞧瞧。”
还要赏花,哪里来的兴致,她恨不得她快点走,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勉强噙起唇角,“有几朵,不多,丰御医若是感兴趣,可以到后院一看。”
后院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意思是自己就寝之处,外人不好打扰,丰抒羽哦了声,“多谢主使相邀,那我就盛情不却了啊。”
相邀——她何时邀过。
这人看上去不像个自来熟啊。
无奈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没办法,隻得带着兴高采烈的丰抒羽往后院走,看对方和个花匠一样在花丛中走走停停,承欢靠在栏杆下,心里直发笑。
明明重担在身,搞得和个富贵闲人似地。
忍不住揶揄,“丰大人,现在爱上雪客了吧,又把雪莲抛之脑后?”
丰抒羽拨着花枝,笑嘻嘻站起身,“主使小瞧我,在下可不是那样没定性之人,既然喜欢雪莲,此生此世,哦不,生生世世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