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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かずX太宰治 媎弟骨科)

 

人,媎媎穿上为弟弟准备的衣服,弟弟穿上媎媎衣柜里的套装。除了生育她们的母亲,无人能逃脱她们的恶作剧,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对难缠的双生子。

以现在的太宰治想来,他的名声就是从那时开始被媎媎败坏。明明提出主意的是媎媎,到头来却是他被指责顽皮不驯。

然而那时候的他蒙昧如双眼被云雾遮蔽,笨拙如育儿袋里的雏鸟,他的世界一切全然倚靠媎媎指明方向,从不知道自己竟和媎媎是分开的两个人类。

直到七八岁,太宰治才模模糊糊有了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是母亲因病缠绵床榻的时期,整个别墅里充满着紧张的死气,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声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太宰治被雷电惊醒,发觉媎媎不在身边,他光着脚踩在地上,哒哒地寻找自己的半身。

推开被父亲禁止进入的书房的门,太宰治一眼看到蜷缩在两副书架夹角处的媎媎。她穿着白色的睡裙,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精装图书,微弱的橘色灯火在她身旁跳跃舞蹈,映照着她脚下极具异域色彩的编织地毯。

媎媎。太宰治呼唤着媎媎,而她只是对他报以微笑。太宰治走到媎媎的脚边,试图和她依偎在一起驱散雨夜的湿冷,然而她的媎媎说出了颠覆太宰治一生的话:

治知道吗?太宰治依在媎媎的肩头,抬眼看到媎媎的下巴和嘴唇,她的声音如有魔力,仿佛未经耳道,径直钻进太宰治的脑子里。

书上说,双生子中,先出生的那个是后发育的胚胎,后出生的那个反而是先受孕的。

太宰治似懂非懂,扑闪着自己的睫毛:听不懂。

媎媎笑了,嘴角弯起来,凑近太宰治的脸:也就是说,先出生的媎媎其实是妹妹,后出生的治其实是哥哥。

太宰治紧张地攥住媎媎的袖子:那我还能叫媎媎媎媎吗?

可以,媎媎说出令太宰治心安的话,下一句又狡黠地揪紧太宰治的心脏,但作为交换,治是不是该保护好媎媎,像媎媎对治做的那样?

太宰治懵懵懂懂点下头,没关紧的玻璃窗砰地弹开,狂躁的风雨潲进书房,吹灭了唯一的光源,不知名的恐惧下,太宰治躲进媎媎的怀抱,寻求熟悉的安定。

夜谈后不久,这对媎弟的母亲离开了人世,太宰治高烧不退,再次醒来后,他蜕变成了全新的他。曾经如隔纱的世界变得清晰无比,无论是书上的文字,还是活人的内心,太宰治都能洞察其中的规律,说是神童,或是更恶劣一点的,魔童,都不过分。

然而,与媎媎相比,他的邪恶又如此微不足道,浮皮潦草。

总是和善笑着的媎媎是一切贪欲、暴力、享乐的化身,是敌基督,是恶魔的种子,太宰治不过是和她靠得太近而被沾染了几分毒气。然而,众人只看得到太宰治身上的乖戾,对他身边黑色的太阳却视而不见。

要是沉稳的媎媎犯了错,定会被训斥那是太宰治不愿看到的;要是调皮的太宰治,则只会被认为果然如此,所以他习惯了顶替做坏事的媎媎主动自首,因此而跟寄希望于他的祖辈、父亲越发疏远。

但那又如何,只有媎媎,只有媎媎是能与他同生共死的存在。

她们只看得到太宰治因不愿和媎媎不同而拒绝剪发,痛哭流涕,使尽浑身解数撒泼胡闹,要求媎媎和自己留一样的短发,却不曾感受到太宰治分毫的恐惧。

最吊诡的记忆,十二岁那年,太宰治甚至亲眼目睹过毒蛇对媎媎的窥探。

彼时,她们站在花园的草坪上,青翠的草叶散发出新修剪过的清香,太宰治向穿着白色长裙的媎媎走去,却被自己看到的东西定在原地,吓出一身的冷汗。

他呆立着,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缠绕在媎媎脚腕上的蛇张扬地吐出猩红的信子,一路蜿蜒盘旋而上,消失在媎媎的裙底。

很久之后,太宰治才回过神来,他偏执地要求探看媎媎的裙子,连佣人都觉得他的行为古怪而无礼,但媎媎只笑着将裙子掀开,给他看一无所有的世界。

蛇呢?蛇呢?太宰治跪在地毯上,找寻足以证明自己担忧的证据。

没有哦。媎媎轻飘飘地说,什么也没有。

太宰治不可置信,他的手落下时,触摸到媎媎的脚腕,滑而冷,和他想象中蛇的触感别无二致。

自此,太宰治扔掉了媎媎所有的裙子,以消除一切会让邪魔区分他与媎媎,从而带走他的媎媎的标识。

他要保护他的媎媎,保护她免受一切危险与不幸。

现在想来,那以蛇为形的魔使并非来伤害媎媎,它只是被天生的恶种所吸引,而太宰治,不过是一个不幸的目击者。

在这件事上,太宰治的聪明才智是无用的,在太阳的照耀下,谁能看见微弱的萤火?

到了十四岁后,无论这对双生子再如何留相同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外人都不会弄混她们。媎媎的头发变得乌黑,眼瞳也变成邪性的赤褐色,与鸢色的太宰治彻底区分开来。

阅读过书房里所有的书籍,见识过家族的兴衰,她们亦变得十分不同。太宰治对一切失却了兴趣,人性与现实的肮脏叫他无法再维持热情的假象,道德与本能的沟壑是不可逾越的深渊,所有和人类的接触都让他越发深刻地感到自己与他人的卑劣。而媎媎,她依旧对一切充满好奇,好似污浊的泥浆也有别样的趣味。

这是太宰治痛苦的根源,他无法忍受与自己越来越不同的媎媎。他一声不吭地耍着脾气,假装对媎媎的一言一行毫不在意,希望媎媎能看穿他的恐惧,剥开他的茧壳,像小时候那样亲昵地拥抱他。

但比剥开太宰治更早的,媎媎剥开了更多的东西,金属色的昆虫、被撞烂的鸽子、腐坏的死狗,当这一切不能再满足她,她的眼睛平静地望向走动的人群。

太宰治做了噩梦,梦中媎媎离他而去,整个世界都因此索然无味。他醒来,看到抱膝坐在自己床边的少女,惊得弹起。他用膝盖爬过去,拥抱她,用睡衣的袖口用力擦拭顺着她鼻梁流淌的血渍。液体不见了,赤红的痕迹仍留在她的左脸上。

没有恨,也没有爱。少女的口中,对十几条人命的屠戮仿佛只是心血来潮的游戏。她茫然、不解地问自己聪慧的弟弟:人和虫豸,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一样脆弱,一样容易死去,一样不能死而复生,人和其他东西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自然的消耗品。

太宰治无法回答媎媎的问题,她们久久地相拥,从深夜到黎明,直拥抱到手脚僵硬,才缓缓分开。媎媎在太宰治的怀抱中,轻飘飘地问:

治答应过会保护我的,对吧?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保护比自己更强大的人呢?

太宰治不愿看到媎媎因此锒铛入狱,留自己苟活于世说实在的,那十数个与他无甚关系的人死了又如何呢?这样想的同时,太宰治也深深厌恶自己的冷漠。

工作日夜晚的廉价旅馆,写完认罪的遗书,太宰治开始了此生第一次对自杀的尝试。吞吃掉一把买来的药片,他躺在浴缸中,温热的水逐渐漫溢过他的胸口,锐利的刀片划破左小臂的内侧,一道又一道,鲜血滴落,在水流中变成可爱的粉红色。

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越来越靠近手腕,缺血使得太宰治精神放松,意识和肉体同时悬空漂浮。

太宰治有看穿他人的天赋,因此他缺乏对复杂人类的同情心,哪怕是父亲被杀,他也无法维持超过三秒的悲悯。可是,他看不穿自己与双胞胎姊妹的心,她们本就是一体的,媎媎所想的就是太宰治所欲想的,太宰治所做的就是媎媎所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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