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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楚元知不理解她说的是什么,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朱聿恒,喃喃问:“他……能算出来吗?”

“不可能。人力总有穷尽之时,他毕竟也是人,破不了最后一层混沌。”葛稚雅说着,转头朝着楚元知扯起一个她惯常的冷笑,然后一步迈入了混沌阵中——

“但我,能把四层混沌,降到三层,让他足以算出来!”

前方的铜管,正以迅疾的速度袭来。葛稚雅却并不闪避,反而扑了上去,将它紧紧抱住。

她常年穿着防火的衣服,此时抱住燃烧的铜管,只将脸偏了一偏,任由上次在雷峰塔被灼烧过半的头发,此时再度卷曲成灰。

她仿佛毫无察觉,仗着自己身穿火浣衣,竭力爬到第四节铜管与第三节铜管相接的地方。

机括极为强劲,但毕竟铜管上多了一个人,旋转攻击的速度略微放慢了。葛稚雅趴在上面,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咬掉软木瓶塞,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倒在手套上,死死按在了相接的万向钮上。

为了让旋转灵活自如,那铜钮并不粗大,只以手指粗的精钢相扣。而葛稚雅死死按在上面,手中冒出炽烈的白色火光与浓烟。

楚元知惊骇得大叫:“葛稚雅,你疯了!”

他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朱聿恒指点阿南闪避的声音,阿南凭着下意识的判断,险险避过那攻击而来的铜管,自然也看见了铜管相接处的葛稚雅,还有她手上的炽火浓烟。

“即燃蜡!”阿南脱口而出,而葛稚雅从她身旁转过去的刹那,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和一只火浣布手套,丢给了她:“戴上!”

阿南下意识地接住,看着她被身下的机括带动,飞速远离了自己。

“西偏南三分,二尺二寸!”

她的身体本能地跃起,落在朱聿恒指点的地方,仓促戴上面罩,回头再看葛稚雅。

即燃蜡的烟火已经燃完,而葛稚雅却仿佛毫不惧这些毒烟毒火,她伏在铜管上,抬起火浣布手套,看着上面残留的白灰,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全部按在精钢的链接钮上,抬起了自己的手。

她入阵之前,早已抓了一块尖锐的煤块,此时她狠狠地将尖端朝着自己的手腕劈了下去。

十四岁时的那个狰狞旧伤,再次被划开,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即燃蜡的灰烬上,顿时沸腾起来,甚至还可以听到嗤嗤的声响。

无论多么精炼的钢铁,都难以对抗这么剧烈的腐蚀。

铜管的火已经灼烧了她的全身,火浣布也无法抵挡这么长久时间的火焰。但她却状若疯狂,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皮肤正被火烧得焦黑。她举起手中的煤块,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向下砸去,一次,两次,三次……

钢钮终于出现了一个凹口,在她的击打下,扭曲变形。

她最后一次重重砸下去,煤块碎在她的手中,崩裂四散。

后方的铜管,飞旋击来,重重砸在她瘦小的身躯之上。她口中鲜血喷出,扑倒在第四节钢管上。没有带手套的手抓住管沿,被火烧得皮肉焦烂,却死都不松手。

直到下一次失控旋转,铜管猛然震动,她的手狠命向上一提,连接处的钢钮,终于跳了一下,那个她豁命砸出来的凹口,断裂了。

机括还在继续,第四节铜管带着她,急速横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墙壁之上。

就连身处混沌中心的阿南,都清楚听到了她骨骼碎裂的声音。但这个狠倔的女人,在阿南看向她的时候,只用最后的力量,朝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已经没有力量发出声音,那血沫子从口中涌出,便气绝身亡了。

但,阿南已经看到了,葛稚雅说的是,找回我娘!

她眼眶一热,但随即便咬牙回过头去,在朱聿恒嘶哑微颤的声音中,在尚存的三根火管之中纵横起落,渐渐接近了最中心。

到了如今,她实在已是强弩之末。脚上的剧痛,身体的疲累,胸口被火焰的灼烧,全都可以压垮她。

但,凭着最后一口气,她终于站到了混沌的最中心。

驱动摆臂的机括,就在青鸾的尾羽之下。

阿南将葛稚雅的手套戴在右手上,盯着那混乱旋转的机括。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西北偏西,二尺五!”她听到朱聿恒的提醒,知道后方已经有铜管袭来了。

但她紧盯着的机括,就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出现了左旋右转之间唯一的空隙。

她没有听从朱聿恒的话,只抓住龙吟的剑柄,毫不犹豫地朝里面刺了进去。

熊熊烈火之中,精钢的名剑分毫不差地卡进空隙之中。

刺耳的“轧轧”声尖锐响起,剑身被机括绞了进去,扭曲成了一坨废铁,但也死死卡住了这个机括。

正从她身后袭来的第三节铜管,在飞击途中陡然被停止的机括拉扯,旋转着改变了方向,从她的耳畔飞速越过,劲急的火风在她的脸颊上刮出一道红肿,呼啸远去。

阿南起身,在朱聿恒的指点中疾退而出。

中心机括被卡死,混沌荒火失去了驱动力,速度终于慢了下来,直至停止。

就在阿南脱离危机,终于从混沌阵中撤出的一刻,朱聿恒那一口勉强悬着的气,终于松懈了下来。

阿南没事了,所以,后面的事情都可以交托给她了。

他靠在壁上,任由眼前的昏黑将自己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多久。

在黑甜梦乡之中漂浮着,朦朦胧胧之间,他听到一个人在低低唱着一支小曲儿——

“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

唱歌的女子嗓音低哑,这首戏谑的歌被她唱得断断续续的。她模糊地哼唱两句,停顿一下,又哼唱两句,漫不经心。

明明全身都疼痛无比,纵划过胸口与左腿的那条阴维脉伤口一直在抽痛,昏沉的头颅还像是有针尖偶尔在扎入。但朱聿恒还是觉得周身暖融温柔,无比平和。

“阿南……”他还没睁开眼,先喃喃地念了一声。

那不成调的歌声停下了,她凑过来,嗓音低哑,尾音却是上扬的:“阿言,你醒啦?”

朱聿恒睁开眼,在松明子跳动的光芒下,他发现自己还躺在黑洞洞的煤炭之中,面前是阿南被火光照亮的容颜,染着橘黄色的晕光。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阿南便抬手摸了摸脸,说:“哎呀,我的脸破了,是不是很丑。”

他竭力弯了弯唇角,说:“不会,挺好看的。”

“骗人,我觉得你现在满脸煤灰,可丑了。”阿南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唱的那一句“我事事村,他般般丑”。

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

她只觉得心口一种莫名的情绪涌过,甚至让这么厚脸皮的她都有些羞怯。

她偏过头,拢了拢头发消除尴尬,抬手从旁边取过一个水壶,打开凑到他唇边,说:“喝点水吧,不过只能一点点,不能多喝。”

他“嗯”了一声,但全身的疼痛让他动一动也难。

她便将他的头抱起,搁在自己的膝上,然后倾斜水壶,喂他慢慢喝了两口,沾湿他干裂的双唇。

两人都十分疲惫。她倚坐在土壁上,他躺在她的膝头,安安静静靠了片刻,都没说话。

但也不必再问了,朱聿恒知道他们都没事了,顺天城也没事了。

所以他只与她闲聊:“哪来的水?”

“诸葛嘉这个事后诸葛亮送来的。我们这边都搞定了,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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