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
冰雪之中,爆炸后的阵芯扭曲裸露,她的掌心按在上面,触到了粘稠温热的东西。
她收回手,看到了自己掌心之中沾染的鲜血——
这是公子的血。
他以自己的性命为引,启动了这个阵法,要以仇人为殉,血洗他背负的仇恨。
她只觉得悲从中来,茫然攥紧了自己染血的手。
司南,她永远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在她一意孤行跑去向竺星河报恩、却还不为众人接纳,只是一个叫司灵的普通伙伴时,有一次他们因为风暴而在海上迷航。无星无月的暗夜中,唯有她牵星引路,寻到准确的方向,带领众人回归航线。
那时公子对她笑言:“以后,就别离开我们了,毕竟你是我们的司南啊。”
他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她却捧在心里,千遍万遍回想,雀跃了多年。
她不但留了下来,还因为屡立大功而越来越重要,最终可以拥有自己姓名。
“司南,我要叫司南。”她毫不犹豫地宣布。
众人都说很合适,因为在茫茫大海之上,她永远是方向感最强、最擅长指引方向的那一个。
就连竺星河,也早已忘记了自己随口的那句话。
可深心里,唯有她自己固执地想,这是公子给我的名字,我这辈子,是公子的司南。
然而,她并不是。
她没能为公子找到正确的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永逝不归路。
她看着碑亭下的血,抬头也看见士兵们的残肢。
茫然回头,见朱聿恒呆站在坍塌的碑亭之前,久久不曾动弹,她咬了咬牙,狠狠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干血迹,转身向朱聿恒走去。
“哈哈哈哈哈,太惨了,千古以来未曾有之惨剧!□□大祭之日,出逃皇孙归来设阵,将皇帝、太子全部弑杀于□□山陵,真是震古烁今,大快人心!”
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笑声,正是那个青衣人。他虽中了黑烟曼陀罗,但分量不多,更何况这东西他本就熟悉,因此还有余力讥嘲他们。
阿南冷冷地回头瞪他,握起手中臂环:“是你!是你设的计谋,让他们遭此大难!”
“哼,谁叫你不肯帮竺星河,还处处阻拦,如今,是我成全了他,终究助他报了仇、雪了恨!”
朱聿恒回过头,盯着疯狂大笑的青衣人,厉声问:“你呢?你又为什么处心积虑,丧心病狂,定要让这么多人血染山河,酿成惨剧?!”
“哼,少废话。”青衣人向他伸手,冷冷道,“你祖父和父亲都已经没了,我也没空与你纠缠,赶快把龙凤帝的骨灰交出来,跟你那二叔去拼个你死我活吧。”
“二叔……”朱聿恒目光冷冽,转而瞥向左右。
荥国公已经从雪地中爬起,抖落了满身的雪泥,与顺陵卫们手持武器,步步逼近。
“原来如此……邯王正是此次设伏的幕后之力!”胸中愤懑难以抑制,朱聿恒握着日月的手微微颤抖,“这就是竺星河愿意留下我一条命的原因吗?因为还需要我与邯王互相争斗,将天下搅得更加动荡?”
青衣人脸上□□依旧僵硬,衬得他狞笑格外诡异:“只有你们不得安生,他才能在地下得到安宁!不过你是活不了几日了,看来你二叔才是最后的胜者,真叫人好生羡慕啊。”
朱聿恒看着他那得意的模样,沉声问:“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已经设好了计谋,我二叔怕是也无法坐稳那个位置吧?”
青衣人嘿然冷笑,道:“殿下何须操心,反正你活不到那一日了。”
…… 亿万斯年(2)
旁边惨叫声响起,是阿南根本不理会青衣人,率先对荥国公下手。流光倏忽来去,已经在他的右手腕上一转,瞬间鲜血喷涌,手中刀子落地。
见国公被伤,顺陵卫们顿时围上来,企图群起而攻。
“住手!”朱聿恒冷冷喝道,“荥国公勾结逆贼,意图谋反,给我拿下!”
顺陵卫们听皇太孙殿下发话,顿时住了手,但又不敢对自家主帅下手。
正在面面相觑之时,旁边诸葛嘉早已率神机营穿出,将荥国公一把制住,压在了雪地中。
阿南回头,冲青衣人冷冷问:“看来,当初竺公子回归陆上后,你也是如此谋骗他合作的?”
“回归陆上?”青衣人一声冷笑,“小娃儿,实不相瞒,你家公子与我合作的时间,可比你想象的要早多了。”
阿南的心下一转,脱口而出:“难道说……他在海上时,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公子在海外蛰伏了二十年,老主人去世时,他悲痛欲绝发誓要复仇,可他没有回来;他一步步统一海外诸岛,成为了四海之主,但他认为时机未能成熟;直到三年前,他忽然决定,率领海客回归陆上。
她当时还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谋权篡位的那个凶手已经老了,有了可趁之机吗?
可原来,是因为一甲子之期到了,他回来,是要借着山河社稷图,掀起血雨腥风。
“这么说,在海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走哪一步棋了?”
青衣人冷哼:“他得最走错的一步,就是该早点与身边人开诚布公,将自己的真面目袒露出来,尤其是,笼络住你这个棘手的女人。”
而阿南摇了摇头,道:“知道了,我也不可能帮他的。”
因为,竺星河比这世上任何人都了解阿南。
她只是一个化外之民,海外孤女,她如何能懂得他疯狂的报复欲望,如何能明白他不计一切,哪怕翻天覆地、殉葬万民,也要颠覆仇人天下的决心。
所以,他欺瞒了阿南,他知道她虽然爱他,但未必肯为他屠戮无辜,涤荡天下。
可谁知道,命运如此,人生如许。
兜兜转转,竟是她站在了敌人的身旁,来阻拦他最后的舍命一击。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他能接触山河社稷图,能不顾一切渡海归国,能对陆上形势了如指掌……”阿南的目光,猛然转向青衣人,直指他怒喝道,“都是你的功劳,韩广霆!”
听她喝出这一句,青衣人身形陡然一震,微眯的目光中精光显露。
“六十年前,跟随你的母亲傅灵焰远遁海外求生的你,与二十年前因为皇位的倾覆而出海的前朝皇子,肯定有所交集。而轩辕门与九玄门本就是同气连枝,所以我早该想到,教导公子五行决的师父,或许,就是你!”
韩广霆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世间种种,木已成舟,如今皇帝太子俱已亡故,太孙苟延残喘又有何益,还是早点将龙凤皇帝的遗骸交还给我吧。”
“你是说那坛骨灰吗……”阿南转向后方坍塌的四方城,道,“怕是找不到了。”
“那我便守在这里,一点一点将它挖回来。”看着面前狼藉断瓦,韩广霆发狠道,“我定要带父皇回母妃身边安葬,绝不可能让他在这山陵,为当年的下属从葬!”
朱聿恒却毫不留情直视他道:“你挖不到的。因为行宫密室中,根本没有骨灰。”
韩广霆面色陡然变了:“这是……你们设置,要骗我入彀的局?”
“不错,一石三鸟。你、竺星河、邯王,果然竞相投入罗网,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怎么,你为了设置罗网……”韩广霆一指坍塌的四方城,嘲讽问,“结果让自己祖父和父亲,全都死于非命?”
“谁说朕与太子出事了?”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