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安静了一会儿,他说:“我最近在想,命运其实不可靠。说出来有点做作,以前我是相信宿命的。文悦棠刚出国,听的第一场音乐会就是我的毕业音乐会。”
咨询师说:“听说你们学校老师比学生多。而且毕业音乐会,所有老师必须到场,应该很严肃吧。”
“是的。我觉得自己弹得没什么灵魂。但她还是对我说,自己被感动了,而且当着我的面哭了。我觉得很浪漫,所以开始跟她出去。现在想想,我太自恋了。我只是享受这种很浪漫的情节。因为我以为爱就是这样。”
咨询师飞快地做笔记。
“但是,伊九伊就不一样了。”
笔珠停止滚动,咨询师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他说:“我们有很多共同熟人,见面不止一次。最初几次,我们根本不来电。我只是注意到了她,在我前女友的婚宴。她和我坐的同一桌,她迟到了。但她好像不记得我。也正常,我们不会记得宴席上同桌的陌生人吧。”
咨询师微笑:“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个也符合对命运论的浪漫想象?”
左思嘉有过短暂的呆滞,然后,陷入思考。
咨询师不再说了。
时间差不多到了,除非特殊情况,咨询一般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咨询师从他所说的事中体会到了许多,有些事,她也没有寻找到好的方式提醒他。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为什么总是不一样?女性视角中很大的问题,在男性那里常常被轻巧地揭过。有时甚至与轻看和藐视无关,单纯是思维方式太不同。
这两个人似乎只能通过一点衔接——他们对爱情的热爱。但是,也有可能,这也会成为他们分开的原因。太爱爱情,而不是对方。
结束以后,左思嘉又看了一会儿书,他走出房间门。冬妈已经回来了,在家里忙上忙下。见他出来,她立刻拎着新的拖鞋上楼,放在地上,催他把昨天穿过的脱下来,要拿去洗。左思嘉不习惯别人这样弯着腰照顾自己,但冬妈完全没有对他恭敬的意思,只是图个方便。
她催他换鞋,顺便问:“昨天伊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了?”
左思嘉低着头,慢吞吞地顺从她移动:“是。”
“你们有没有……”
“啊!”左思嘉突然大叫,满脸难以置信,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这是你最让我无语的一次,你就像个旧时代的……老妈子!什么私事你都要知道!”
冬妈受不了了,鄙夷地站起来,把抹布往地上一扔:“你别整得跟‘一张纯白的纸’似的。你是妈宝爸宝咋的?还要人教着搞对象啊?要不要阿姨告诉你周年纪念日给女朋友买点什么啊?滚犊子!”
左思嘉的表情急遽变化,短短几秒内,从怒火中烧的“你敢骂我”变为“我不想吵架”的忍耐,最后,他用“算你厉害”的皮笑肉不笑收尾,转身进了房。
冬妈翻了个白眼,下楼准备继续干活。
过了一会儿,左思嘉拿着他常用的记事簿和笔下楼来了。
他走到她跟前。冬妈还不知道干什么,就看到他一边准备做笔记的样子,一边问:“送什么?”
左思嘉坐到一楼的钢琴前,冬妈替他擦了擦,只可惜,他没有弹琴的意思。
左思嘉说:“九伊最近好像有心事。我想送点礼物给她。”这件事上,他向来做得不好。
“你驾驭不住她的。那样的女孩,总是平平淡淡,好像怎样都无所谓。”冬妈想说说自己的直觉,但无凭无据,又没深入下去,只说,“要么你试探看看吧?不回她的消息,或者跟别的女孩好一阵。假如她真的喜欢你,没准能对你开诚布公了。”
他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
伊九伊握着他的手,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包括谎言。
假如能这样,或许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不过,左思嘉否决了:“不行。”
“为什么?”
左思嘉低下头,双手交握,静谧得像是正在独处。漫长的时间过去,他才抬起手,指尖接触琴键,按下去后,音乐像水一般流淌而出。
“那是只顾自己的做法,”手指流畅地跑动,他弹得毫不费力,边进行边说,“恋爱不是这样谈的。”
左思嘉练了一下午琴。
他和伊九伊约好,过几天到她家约会。左思嘉还没进过伊九伊的家门,准备去煮点东西吃。
在左思嘉不知道的地方,伊九伊正在完成一个大工程。她把猫和猫用具送回了家。
伊九伊是专程找人办的事,联系了开远途车的司机,把所有东西都送回去。而在故乡,她也委托了非常可靠的宠物酒店暂时代她照顾,每天发送猪猪和弗兰克的状态来,还有二十四小时监控可以实时看。
完成这些,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公司和家里都忙,伊九伊累得不行,每天忙完倒头就睡,字也没练,总觉得人都肿了。
她煮了大壶的热茶,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喝。刚好吕文卿打电话来。这时候,他已经和左思嘉在租的专业琴房上过一次课。在此之前,伊九伊和吕文卿说过:“思嘉人很温和,对人礼貌,非常斯文。你放轻松就好。”
她接通电话,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吕文卿还是和以前一样能说会道,问候得滴水不漏,但是,提到和左思嘉的会面时,他实在是没忍住。
“以前都只看过他演出的录像,第一次见本人。感觉……怎么说呢……和想象中很不一样啊。”
伊九伊从容不迫地问:“是说他比较没架子吗?”
“呃……我是觉得,挺严格的。当然这样也好,严格一点好。”
吕文卿已经收着说了。
搞错和声安排就被冷冷地盯着,材料连带过去的钢琴生涯全被挑剔了一遍,他实在是有点窒息。左思嘉根本不像伊九伊说的那样平易近人,相反很不留情,对天赋的评价也直截了当。可是,到最后,他又说:“假如你想开心地弹琴,这样就好。”
左思嘉面对伊九伊和面对其他人的确有很多不同。他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伊九伊没仔细去钻研吕文卿的话外音。
她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了。收拾了东西, 伊九伊拍了一张腾空的地盘,给达斐瑶分享。
达斐瑶说:“哼哼,不错。那下次我就要回那边找你玩了。”
“是的。”
伊九伊把她们的通话开了免提, 放在桌上,自己走来走去, 继续收拾。
达斐瑶站在学校里,正在等待琴房维修。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伊九伊说:“那左老师呢?”
伊九伊不回答,达斐瑶立刻就懂了。
做朋友这么多年, 两个人家里条件都不差。不过,比起身边其他人, 伊九伊已经是很少耍大小姐脾气的了。她很少生气, 也不会颐指气使,但有时候,她比大小姐更引人注目,让人无法自持地围着她团团转。
达斐瑶马上说:“哎,反正他也不是你的类型啦!”
伊九伊却淡淡地说:“了解了也还不错。”
达斐瑶又说:“他长得又不怎么样!”
伊九伊不禁想笑:“这话就有点昧良心了吧。”
纠结了几秒, 达斐瑶说:“那种打个赌为了赢就来交女朋友的男人,就让他滚蛋啦。”
这一次,伊九伊没再接话了。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人, 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不是。也许他正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