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番外
毛氏有意败坏关素衣名声,故而嗓音提得很高,引得许多贵妇转头看过来。其中一人乃当今皇后徐雅言的母亲林氏,被大伙儿众星拱月般追捧着,闻听此言眉头一皱,问道,「偷偷抱走你家孩子?这是怎的?」
毛氏心下大乐,连忙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林氏颔首讚道,「王化出于闺门,后宅之变关係到一个家族的兴衰更替。你能严格教导女儿,这很好。我徐家的姑娘自小便拘在后院,若非年节祭祀,从不踏出二门,除了家中父兄,素来不与外男接触,长到十四五岁才能带出来见客,心中所想唯有孝道与礼教,脚下所行唯有德言容功……」
她话音未落,便有人谄媚道,「这才是大家闺秀之典范啊!徐氏家教果然不凡,难怪能教养出一位皇后娘娘。」
「何谓冰清玉洁?这便是了!」另有几人笑着附和。
「关家不愧为儒学世家,门风也很清正,只除了这三房。那关齐光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他儿子犯了事,如今被抓去牢里,女儿竟攀附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入宫侍君呢!一家子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竟也敢来皇家珍兽园丢人现眼!要我说,赶紧回家把孩子还回去,然后落髮为尼吧!」不知谁骂了一句,引得众人露出鄙夷之色。
毛氏原还担心长公主殿下为关素衣撑腰,见对方只是站在一旁閒閒看戏,这才放下心来。
关素衣并不指望谁来帮衬自己,握了握气得发抖的指尖,平静开口,「若以徐家的礼教为基准来看,林夫人怕是对长公主殿下十分不满咯?」
被引火烧身的长公主挑高一边眉梢。
林氏丝毫不怵,冷道,「自古以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女子便该在家相夫教子,哪能参与朝政?我家老爷日前已上了折子弹劾长公主殿下,并得到满朝文武的附议。殿下,您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赶紧退还兵权,嫁人生子去吧。」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也说女子不得干政,本殿归不归还兵权由皇上说了算,岂容你这后宅妇人插嘴?」
林氏噎住了,半晌无话。
关素衣随即又道,「《论语》有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天之德乃至高之德,连上天都要遵从,况人乎?儒学之要义为仁,仁字拆开为单人从二,意为多人。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娘不忍一个小小女童被活生生饿死,于是将她救出来,这是因为我娘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别人的孩子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转世魔刀。那些流芳千古的先贤,何曾提倡过残害人命?连孔圣也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拱手,一字一句道,「我不问在场诸位对儒学经意瞭解多少;不问你们礼教之于人命,何者为轻,何者为重;我只问你们,倘若吃了糕饼的是你们自己的亲生骨血,你们可忍心活生生把她饿死?」
这话一出,场中无人敢应,有瞭解毛氏家中情况的,不免用了悟的目光朝她看去。那女童是庶女,难怪她如此心狠。
然而林氏却轻笑起来,笃定道,「倘若是我的亲生女儿发生类似情况,无需等她饿死,我自会亲手了结她,免得玷污徐氏门楣。」
「既如此,我便无话可说了。」关素衣深深作揖,「虎毒亦不食子,这世上能比得上林夫人的,怕是没有几个。」
比得上林夫人的?拿什么比?自然是畜牲。这关素衣还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儿。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拱手道,「别人都说本殿乃女中修罗,今日才知竟远不如林夫人,惭愧,惭愧!」
林氏被两人一唱一和堵得心血翻腾,正待发作,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浑厚嗓音,「既来了珍兽园,便去看看斗兽如何?」
众人看清来者,连忙下跪行礼,然后低眉顺眼地跟随圣驾前往斗兽场。
关素衣手心冒出许多细汗,见皇上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越发感到无措起来。本还对她爱答不理的长公主却笑嘻嘻地说道,「入宫之后好好与忽纳尔相处,争取早些替本殿生一个小侄儿。你瞅瞅林氏那狂妄的样儿,气不气人?她以为徐雅言攀上了太后就能稳坐钓鱼台了?哼,往后还不知怎么死呢!」
关素衣不敢接话,只默默点头。
斗兽场外围,宫人早已按照品级高低布置好座位。林氏当仁不让地坐在圣元帝左侧下首,其余人则退开一步。长公主在右侧坐定,将腰间弯刀拍在桌上,显得极其不爽。
圣元帝敲击桌面,头也不回地命令,「关小姐,来朕身边。」
林氏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僵硬。坐在后场的贵妇们或抿嘴暗笑,或目露思量。而毛氏则心慌意乱,如坐针毡。
关素衣踌躇片刻,这才缓缓走过去,在他展开的臂弯里落座,有心说几句讨巧的话,却发现自己词穷了。她学过儒学,学过法学,诸子百家皆明白一点,却从未接触过勾引男人的学问,苍白的脸颊爬上一层红晕,心里急得不行,嘴巴一张却只干巴巴地说道,「民女见过皇上。」
「嗯。」圣元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又举起空荡荡的酒杯。
关素衣总算看明白了,连忙端起酒壶替他斟酒。
「你也陪朕喝几杯。」
「是。」正所谓酒壮怂人胆,关素衣毫不含糊地满上一杯,与帝王的酒杯轻碰,末了一饮而尽。
圣元帝嘴角飞快翘了翘,沉声道,「空腹喝酒伤胃,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皇上也吃。」关素衣有样学样,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烧肉,然后正襟危坐,心生茫然。之前明明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如何讨好,如何如何引诱,然而见到真人,她却什么都不敢做仰望与挣扎。她或许应该依偎在他怀中撒几句娇,甚至像照顾关渺那般往他嘴里餵食。
然而她只是在心里想想便已经羞得脑袋冒烟,又哪里敢付诸行动?她生来就这般无趣,男人或许会被她的相貌迷惑一时,日子长了难免厌烦。这样的她真能求得皇上的帮助吗?
胡思乱想间,斗兽已经开始,一隻老虎与一隻猎豹被侍卫放入场中,嘶吼着缠斗在一起。众贵妇津津有味地欣赏,还有人拿出银子押注。这是斗兽场的老规矩,自然会有太监端着托盘来送押票。
但圣元帝的注意力却全被夫人精彩纷呈的表情吸引过去。她一会儿面色通红,一会儿面色惨白,眉头时紧时松,嘴唇时抿时噘,眼里慢慢浸出一层水汽,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焦虑,偶尔有潋滟流光划过,又像是在羞涩。
用膝盖也能猜透她在想些什么的圣元帝以拳抵唇,暗自发笑。他又灌了夫人几杯酒,这才状似不经意地敲了三下桌面。
恰在此时,场内的铁门竟被两隻猛兽撞开,然后闪电般蹿了出来,朝人多的地方扑去。它们早已斗红了眼珠,血盆大口流出许多涎水,像是饿得狠了。
圣元帝坐在最前排,自是首当其衝,但他武艺高强,立即捞起呆愣中的夫人,两三步便跃到不远处的大树上。长公主游刃有余地躲闪,继而在隔壁的大树站定,笑嘻嘻地看着底下的兵荒马乱。
所幸皇家侍卫不是吃素的,一部分人马制住了野兽,五花大绑地带走,一部分人马护住了众位贵妇,以免出现伤亡。倒是桌椅杯盘摔坏不少,落得满地狼藉。
「可有人受伤?」圣元帝抱着夫人跳下树,淡声询问。
「启,启禀皇上,我等无事。」林氏惊魂未定地说道。
「朕看你们事大了,」圣元帝似笑非笑,「方纔为了寻求保护,各位夫人直往侍卫怀里钻,已然坏了名节,这可怎生是好?林夫人,毛夫人,卫夫人……朕站在树上看得真真的,你们被外男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