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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秉居不再争辩,秦寿祖骂骂咧咧转身去了院子。
须臾,秦母把筷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拍,嘴里骂乔秉居是不会下蛋的丧门星,端了儿子的饭碗追出去哄儿子吃饭,坐在对面的秦父黑着脸喝两口粥,最终也是满肚子气撂下筷子起身回了屋,饭桌前隻留下两个围在娘亲身边瑟瑟发抖的孩子,以及低着头沉默不语的乔秉居。
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可全家人的反馈无一不是在指摘她做错了。
这么些年来,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似乎习惯了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她甚至习惯了挨骂,但亲王不是秦寿祖,亲王本人当真和她笔下描写的想象中的亲王一样,性格沉稳气质温和,做事条理清晰,说话温声细语,遇事好好讲,不会动辄骂她,不会把过错和责任都一股脑推到她身上,更不会抓着她的什么不是没完没了斥骂数落,亲王几乎满足了她对爱侣的所有想象。
亲王,在外面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辅国,手握天下兵马,打个喷嚏天下将雨,跺跺脚崇仁殿立马抖三抖;亲王,在家里时坐地上与岁长玩耍货,平等问隋让愿否随姓穆,甚至对于她一些暗地里的想要置办间铺子做点生意亲王也都清楚,但亲王不指手画脚,不横加干涉,更不会说什么你不要出去给我丢人。
那天亲王曾冷不防对她说:“我分心诸事,许顾及你不周,你又是刚回来京城没多久,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能来找我,我必甚喜。”
那时乔秉居知道亲王已经知道了她想开个小书馆做点小生意的事,但是她没明说亲王就没有戳破,亲王反而还担心她自己弄不来,委婉地表示愿意帮忙。
不动声色的理解和支持让乔秉居觉得前十年里受的所有委屈和苦楚都没有白废,十年苦难给她积攒起足够的好运,让她如今能遇到亲王。
这一生单单是遇见亲王就很该心满意足了,还要妄想什么呢!人不能太贪心。
次日里大雪新停,积雪映明光,窗户外白晃晃一片,亲王不到卯时入宫上衙,乔秉居不知亲王何时走的,一夜安静好眠直到被院子里孩子玩耍的嬉闹声唤醒,她还未及起身,闻说娘亲已醒的娃娃们蹬蹬蹬衝进来。
岁长今日裹得厚,像个雪团子,戴暖帽着五福罩袍,五彩斑斓地“滚”过来时险些晃花乔秉居眼,幸好穿的太厚,雪团子没能翻上卧榻来,便两肘搭在床边把自己半挂起来,胖乎乎的小肉手里举着个渐渐开始融化的雪团说:“娘亲我们玩打雪仗吧,先生呢?我也想和先生一起玩。”
乔秉居被小儿子身上带进来的冷气扑得哆嗦,穿着衣裳说:“先生天不亮就出门干活去了,你等等娘起来,我们吃了饭再玩。”
片刻后,娘亲在穿衣梳头,屋里暖和,岁长手里的雪团子说化就化成水,丫鬟准备给小公子收拾,随后过来的大公子熟稔地给弟弟挽袖擦手,还把滴落地板上的雪水也擦干净,丫鬟们互相交换眼神,这位大公子可真是好照顾。
岁长在屋里蹦哒着等娘亲梳洗,边和哥哥说:“娘亲说先生天不亮就出门干活了,先生和咱爹一样勤劳呢。”
岁长被哥哥瞪一眼,岁长缩缩脖子不说话了,哥哥一直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提起爹爹,也不要提起爷爷奶奶,他刚刚只是不小心忘记了,他以后不会了。
乔秉居自然也听见么儿所言,知非等王府人对此无有甚反映,反倒是乔家陪嫁来的蔡妈妈有些紧张,她看眼乔秉居又看眼知非,扯扯岁长的胳膊低声轻斥说:“小公子以后可不兴在王府里再说这些旧话,若叫王爷听去,遭罪的还是你们娘亲!”
从来不理旁人闲碎的知非今日略有不同,转过头往蔡妈妈那边看了两眼,乔秉居让蔡妈妈去厨房点饭菜,招二子来在身边。
她坐好不动让人帮忙梳头,与二子说:“方才蔡妈妈那样说初心是好的,我们要理解,但我觉得她的说法是错误的,你们觉得呢?”
隋让牵着弟弟的手暖着没说话,岁长用另一隻冻通红的手抓着娘亲袖子,踢着一隻脚说:“我觉得先生不会生气的,也不会和娘亲吵架,我喜欢先生。”
小孩子么,别看他年纪小,谁对他好他是真的能分辨出来,尤其是像岁长这种看着一幅笑相其实内心也敏感的娃娃。至于隋让,隋让总也不说话,他怕娘亲不要他,弟弟年纪还小,娘不会不要,可他不一样,他渐渐长大了,以后会越吃越多,花的钱也越来越多,他怕娘会不要他。
以前奶奶总说不要他的话,譬如“你敢不听话我就让你娘把你卖了!”,再譬如“吃吃吃一天净知道吃,这个家迟早要让你吃垮,到时候看你娘还要不要得起你!”……诸如此类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时时刻刻悬在隋让头顶,让他不敢多吃,不敢乱说话,不敢提任何需求,甚至大气不敢出。
没有人告诉他到娘亲的新家后他该怎么做,但他就是知道在这里最好不要再提秦爹爹,不要再提以前的生活,不要再提以前那个让他充满忧惧的家,纵使他在这里也时常充满恐惧,但目前看来先生和娘挺好的,先生讲道理,说话温柔,不会动不动就踢天蹦地,也不会动不动就斥骂娘亲。
先生对娘亲和他与弟弟都很好,他没有告诉娘,今天天不亮时,先生去了他和弟弟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