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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都没多看下面的人一眼,他用白玉扳指抵着额头,沉声对兰妃说:“心思不正者就不必留在太殊宫了。先按宫规领五十大板,再送出宫去,往后再有此事,全都这样处理——”
“是,陛下。”兰妃忙上前行礼。
闻言,三皇子的身体又是一颤,差点就栽倒在殿上。
他知道皇帝的话不但是说给其它太监宫女听的,更是在说给自己听。
三皇子的动静说大不大,在寂静的宁和殿上,显得格外刺耳。
皇帝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婉昭仪回去反省半年,不得踏出宫门半步!至于你……不但偷带禁物入宫,还污蔑兄弟,在朕面前撒谎!”他冷冷地说,“领二十大板,再在宝琛殿外跪上三日好好反省!”
宝琛殿外有一片空地,无遮无拦。
这几日虽不下雪,可气温尚未回暖。
二十大板后再跪三天,他就算不死,也要狠狠地褪一层皮。
听了皇帝的话,婉昭仪当下眼前一黑,支撑不住瘫软在了地上。
“陛下,求求您…求求您……”婉昭仪一边哭一边哀求,“引商他还小,如此大刑……他,他受不了的……”
不仅婉昭仪,就连一旁的兰妃停顿片刻,也犹豫着说了句:“望陛下三思,三皇子他还小——”
可没想到,她的求情反倒激怒了皇帝。
御座上的人怒极反笑:“怎么?爱妃不满朕的决定?”
他眯了眯眼,缓缓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捏碎在掌心。
“臣妾不敢!”兰妃慌忙跪下。
另一头,皇帝直接朝侍卫挥手说:“现在就去,一刻也不许耽搁。”
“是!”侍卫随即上前,将瘫软在地的三皇子拖了出去。
宁和殿上针落有声。
心跳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重金属中毒影响了皇帝的情绪,使他变得格外暴躁,更别说刚才又正在气头上。
这个时候去求情,无疑是火上浇油。
穿来已经几个月了,文清辞大概看出……皇帝是个极重面子、吃软不吃硬的人,要是婉昭仪再求一会情,皇帝或许真的会放他半马。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兰妃出现并打断了对方。
……她真的只是无意吗?
皇帝心情不佳,屏退了所有无关人员。
文清辞提着药箱,回到了太医署。
不知不觉,已近暮春。
玉兰到了凋谢的时节,轻风一舞,满院飘飞。
和其余太医不同,文清辞喜欢自己煎药。
他熟练地用镇尺压好药方,将称好的药倒入砂壶内浸泡,接着坐回桌案前,轻声咳了起来。
文清辞早已洗净身上的血污,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衣。
乍一眼看去,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外,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毒发的感受,仍烙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文清辞的解药服得有些晚,此时头还昏沉着,强撑着回到太医署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趁着泡药的工夫,他轻倚在窗边,打算休息片刻。
谢不逢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玉兰花瓣与斜阳一道,坠在了文清辞的怀里。
他蹙眉小憩,浑身写满了疲倦。
末了,又一阵风吹入屋内。
春风仍带寒气,倚在窗边的文清辞,下意识咳了起来。
不等谢不逢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文清辞的身边,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大氅,轻轻地盖在了对方的身上。
少年的手指在不经意间,滑过了对方的脸颊。
冰冷又细腻的触感,于刹那间印刻在了谢不逢的脑海。
下一秒,被自己的动作吓到的谢不逢突然蹙眉起身,快步退出了侧殿。
他的动作,扰乱了殿内的空气。
熟悉的自文清辞血液中透出的苦香,再次朝谢不逢袭了过来……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谢不逢那个事实:
文清辞和自己一样,中了天慈之毒。
社日节晚的场景,在不知不觉中化作梦魇。
大雪如被,轻轻覆在地上,隐约可见斑斑血迹。
谢不逢一点点拨开大雪……
下一秒,他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少年条件反射地起身,向屏风那一头看去。
文清辞不在这里——
谢不逢的心,重重一坠,没来由的恐慌了起来。
顾不得春寒料峭,他径直推门走出卧房。
雍都夜寒露重,此刻太阳还没有升起,空气里泛着化不开的蓝。
小院有两间耳房,里面堆满了药材。
前几天文清辞叫人来整理了半天,腾出一间改成了厨房。
隔着耳房的小窗,谢不逢看到……
逼仄的厨房里,只够摆一个小泥炉。
文清辞用火折点燃木柴,把盛着泉水的紫砂锅放了上去。
转身将玉兰花瓣浸入水中,再淘洗糯米。
紫砂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正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
与此相伴的,还有小炉中木柴燃烧发出来的劈啪轻响……
温暖的火光,在谢不逢的眼瞳中跳动,为原本冰冷的眼眸,添了几分温度。
不多时,玉兰花粥的甜香,便透过空气,沁入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