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页
他的生活,乍一眼看去非常平静。
但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他周围的空气,好像变成了即将沸腾的水。
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早就有了将人烫伤的力量。
文清辞有时连续几日,都没机会说一句话。
只有禹冠林有时会与他聊上两句。
“……马上就要五月了,”禹冠林和文清辞聊完药方后笑着抚了抚胡须,他看了一眼远方的垂柳轻声说道,“过了这个寿,老夫就要七十五了。”
文清辞放下手中的书卷向禹冠林看去。
只见老太医喝了一口茶,略怀期待地说:“都说‘七十而致仕’,老夫在太医署,也待够了年份。等这回过完寿后,就该考虑考虑,去陛下面前乞骸骨了。”
卫朝讲究一个“推拒”,官员退休也都拖拖拉拉的。
从提出辞呈,到携妻儿老小回老家,一般要耗上两三年的时间。
文清辞记得自己刚穿来的时候,禹冠林就曾提过这件事,到了现在,他终于要行动了。
“恭喜禹太医,”文清辞笑着说,“往后可以尽情游山玩水。”
禹冠林也笑了起来:“那是,老夫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医,还未曾去过松修府看看产药的地方,未来若有时间,你可要带我在那里好好逛逛。”
文清辞知道对方是在同自己客气,连忙应下。
两人话还没有说完,太医署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文清辞下意识回头去看。
——已有月余未见的明柳,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了太医署的小院里。
她有些着急地说:“小公主方才摔了一跤,现在哭个不停,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摔倒了。禹太医您快过去看看吧!”
“好好!”听她这么说,禹冠林连忙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一般来说,皇子、公主受伤生病,都是直接来叫他的。
然而没有想到,禹冠林刚才扶着桌子起身,还没走两步,便又扶着腰缓缓地坐了回去:“哎……明柳姑娘稍等。”
看样子他好像是起来得太急,将腰给闪了。
也是,禹冠林已经七十多岁,的确应该小心。
明柳的表情有些着急,她下意识将视线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文先生,您方便过去吗?”
文清辞在太殊宫“休养”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雍都。
虽说他在宫里的日常活动不受限制,但担心给文清辞惹来麻烦,最近一段时间,兰妃都从未与文清辞有过联系。
话说出口之后,明柳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
但是,下一刻文清辞便提着药箱,缓缓地站了起来:“好,我同你一起去。”
那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他们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阻拦,只是跟着文清辞一起向目的地而去。
蕙心宫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一旁种着的垂柳又长高了不少。
“……没事了公主殿下,您照照镜子,额头上的包已经消了。”说着,文清辞就将手中的铜镜递了过去。
窝在母妃怀里抽抽哒哒的谢孚尹,终于不情不愿地将镜子接了过来。
接着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向铜镜中看去。
确定自己头上已经消肿后,她这才肯停下哭泣,慢慢安静下来。
刚才谢孚尹不小心在这里摔了一跤,头上起了个小包。
蕙心宫的人哄了半天也不知她为什么哭,但文清辞却一眼就看了出来,小姑娘八成是在臭美。
谢孚尹不过一岁多,可已经有了爱美之心。
从小生活在母妃身边的她,性格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娇气和任性。
见状,文清辞笑了起来,回身整理药箱。
他完全不讨厌这样的性格,反倒觉得天真自然。
……也不知道谢不逢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将文清辞吓了一跳。
刹那之间,无数被他压抑心底的画面都冒了出来。
他手指一顿,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
小孩的记性有些短暂,文清辞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来蕙心宫,但谢孚尹却半点也不觉得他陌生。
停止抽泣后,谢孚尹便走过来,想要与他聊天了。
眼前的一幕,看上去很是温馨——忽略文清辞背后那些时刻紧盯着他的侍卫的话。
收拾完被谢孚尹弄皱的衣服,兰妃也笑着缓步走了过来,接着状似随意地将拦在自己身前的香炉移到了一边。
这一刻,文清辞在她的眸底,看出了几分焦虑。
……仔细算算,那些香丸应该已经到期了。
兰妃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一起,缓缓落在了手边的香炉上:“最近……也到应该补香的时候了,不知道宫中惯用的几味香,备好没备好。”
她的语气轻松,与闲聊没有两样。
上次两人虽没有点明,但香丸是出自谁手这件事,早已经心照不宣。
药丸即将耗尽,兰妃不得不直接在文清辞的面前提起这件事。
见兰妃与文清辞说话,那几个侍卫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文清辞手下的动作不由一顿。
他能理解兰妃急着要为家人报仇的心,但是仍觉得对方表现得过于迫不及待。
在这个时代,毒杀皇帝的事情一旦暴露,可是要株连九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