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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一颗一颗地从他眼角坠落。
砸向雪地。
刹那之间,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再用力揉捏。
一股陌生的、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从少年心底生了出来。
在瞬间激活了那颗麻木了近二十年的心臟。
鲜血自文清辞的身下晕开,等谢不逢意识到的时候,怀中人背后的箭伤,已染红大片白雪。
还染红了他小心翼翼藏在护腕下的羊毛手绳。
谢不逢的嗓中,涌出一阵痛苦的呜咽。
古怪的感觉,几乎要叫他击垮。
痛。
谢不逢终于之后觉地意识到。
这陌生的感觉,名为“痛”。
积攒了十余年的痛意,似乎与汹涌的情感一道,在这一刻涌了上来,将他击溃。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 竟透出了初生孩童般的懵懂与迷茫。
他在此刻,被沉重的痛意一点点拖下了深渊。
过往那些仿佛被大雪掩藏在心底的记忆,似乎在顷刻之间, 被狂风吹着,一点点明晰起来。
猩红的泪珠一滴接一滴地砸落于地。
谢不逢颤抖着伸出手, 疯了一般将手指抵在文清辞的脖颈侧边还有腕上,寻找着他的脉搏。
没有……
他的手指下,什么都没有。
……磷火般飞舞的玉兰、屋檐下的惊鸟铃。
太医署的小院, 红泥小炉里,还温着一壶花茶
初遇那天,他被押跪在地。
只有文清辞一眼看出, 他的手臂受了伤。
亲手做的饭菜, 送来的伤药。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食物除了充饥以外还有别的作用。
太殊宫的烟火, 雪夜的小屋。
文清辞坐在床榻边, 守了他整整一晚……
大雪还在不休止地下。
一层层盖在文清辞的身上,一点点隐去他的眉眼。
被迟来的痛意纠缠的少年,颤抖着手, 不停地替他拭落脸颊细雪。
“文清辞我的心臟好疼, 还有……身上的伤口,也在发疼, ”谢不逢将唇贴在了文清辞的耳边,像是在尝试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又像是在与他诉苦、告状, “怎么办?你是太医, 一定知道怎么办…对吧?”
他放下了冷静, 放下了骄傲, 放下了隐藏在心底的,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幼稚念头——谢不逢其实只是想要文清辞服软,让他来哄哄自己罢了。
谢不逢呜咽着,就像受了伤的小兽。
他竭尽全力,轻蹭着怀里的人,想要获得帮助,抑或只需要温柔的一瞥便够……
可是今日的他已明白疼痛为何物。
身旁却再也没有人会替他担忧,替他紧张。
就在这一个雪夜,在文清辞沉睡的这一刻。
从此他或是“妖物”或是卫朝“无所不能”的新帝。
但再也没有人会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只是生病了的少年,
猩红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坠在文清辞苍白的皮肤上。
少年慌忙伸手想要将它拭净,末了却突然意识到,他怀里的身体,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温度,与这个雪夜融为一体。
躲在暗处偷袭的恆新卫,已经被士兵押了下来。
一个个狼狈地跪倒在地。
可哪怕是谢不逢身边最得信任的副将,也不敢在此刻惊扰少年。
所有人都缄默无声,耳旁只剩下狂风,还在止不住地呼啸。
……太殊宫内凌乱的战场上。
谢不逢颤抖着抱紧文清辞,一遍遍地念叨着:
“你不是说我‘心狠手辣’说我‘睚眦必报’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不是隻将我当做试药的兔子吗?为什么要……这样拚着性命,去救一隻兔子?”
一阵阵陌生的疼痛,在这一刻击碎了谢不逢的理智。
说完这句话,少年方才迟迟意识到……文清辞说,他当初喂给自己的只是一颗蜜糖。
谢不逢的唇在这一刻在颤抖了起来。
“你当初说的‘交易’,究竟是真的这样想,或者只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想出这个方法,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好意?”
说完,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但那笑声听上去竟比哭泣还要悲伤。
过往的种种,无数被他或有意或无意忽略了的细节,全都在一瞬之间串在了一起。
文清辞从未想过伤他。
习惯被看作“仙面罗刹”的文清辞,甚至已经放弃了为自己辩解。
谢不逢曾因为文清辞将自己看作试药用的兔子,而长舒一口气。
后来又不甘心只在他心中当这样一隻普通的兔子。
可是现在,当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内心都明明白白地告诉谢不逢,他真的比那兔子重要、特殊后,谢不逢却突然后悔了。
谢不逢发现,他似乎宁愿文清辞真的像自己从前愤怒时说的那样,是块永远也暖不热的石头。
……那样也比现在这个结局好。
他无措,失魂又落魄。
痛意还在谢不逢的身体上蔓延。
好像有隻无形的巨手在撕扯他,想要将他撕碎。
独自在恶意中长大的少年,人生的前十六年,从未有机会清晰地体会与明白什么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