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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过后,谢不逢轻轻将陈罪书放在了案上。
“按照此版誊抄吧。”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了过来。
谢不逢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
“是,陛下!”状元郎当下便松了一口气,他慌忙行了一个大礼,便捧着陈罪书退了出去。
直到退出船舱,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时间已经不早,但是看完陈罪书之后,谢不逢不但不着急休息,甚至还换了一身方便行走的玄衣。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谢观止被带到了这间船舱中。
“往后几日,行船之事均由你负责,待到松修府,朕再回来。”谢不逢一边向外走,一边淡淡地吩咐到。
几名同样身着黑衣的侍卫,由暗处走出,跟在了他的背后。
放在过去或许没有人会料到,谢不逢称帝后,非但没有“处理”谢观止这个曾经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人。
甚至还将他委以重用,给了谢观止仅次于自己的权力。
谢观止一开始还有些小心,摸不准谢不逢心思的他,生怕一不留神触了对方霉头。
可后来他发现,谢不逢似乎真的不害怕自己夺位……不过想想也是,谢不逢的天下是靠军权夺来的。
就算自己想要夺位,北地数十万驻军也不会答应。
他应该在意的,并不是谢不逢会不会和自己计较这种小事。
而是……谢不逢不但自己日夜不休地处理政务,甚至他手下的朝臣百官,也被迫与他一起加班加点。
作为朝堂二把手的自己,更是有一年多没有休息过了。
看到谢不逢这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谢观止不由皱眉多说了两句:“陛下要去何处?”
“……陛下乃一国之主,凡事应当以大局为重。”
和肆意妄为的谢不逢不一样,谢观止是从小接受正统皇室教育长大的。
虽然曾被父皇狠狠坑过一把,但谢观止的个性仍没有多大改变。
谢不逢脚步一顿。
就在谢观止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一身玄衣的新帝缓缓开口:“山萸涧。”
“山萸涧?”谢观止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顿了一下他终于想起,山萸涧应当就是不久前调查出的,文清辞儿时所居之处。
谢观止没有想到,已经登基称帝的谢不逢,竟然会选择独乘小舟,提前去往该地。
但想想也是,等龙舫到达后,松修府的百姓、官员,定会将谢不逢团团围住。
届时去了山萸涧,也只会惊扰那里。
“陛下,臣也想……”谢观止忍不住开口。
谢观止的话还没说完,谢不逢便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以什么身份去?”
这一眼竟满含敌意,令谢观止不寒而栗。
他突然想起,想要自裁又被救下的那一晚,谢不逢似乎也从这样看过自己一眼……
谢观止被他的眼神所震慑,隻得立在原地,目送谢不逢带人离开。
“说我?”过了好久,谢观止终于忍不住理所应当地低声嘟囔着,“……可是你也没什么身份啊。”
谢观止的声音不大,但全传到了内力深厚的谢不逢耳边。
一身玄衣的帝王脚步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缓步向前而去。
谢不逢乘小舟,先于龙舫到了松修府。
他不曾停顿,直接向记载中山萸涧所在位置而去。
为方便征收赋税、调派徭役,卫朝与历代一样,留有严格的籍帐制度。
称帝之后,谢不逢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调出了立朝之初,松修府的所有籍帐,并逐年核对,找到了这个突然消失于记录的“山萸涧”。
微风掠过马背,轻轻吹起了谢不逢微卷的长发。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缓缓攥紧誊抄好的籍帐。
……这段时间,他也不知将那个地址看了多少次。
短短的几行字,早已经被谢不逢铭刻于心中,倒背如流。
但他仍不放心,亲手将籍帐誊抄数份,时时刻刻携带在身边。
黑色的战马,被拴在村口一棵老树上。
“你们等在这里,不必入内。”
“是,陛下!”
谢不逢抛下随行的侍卫,顺着长满荒草的小道,独自走了进去。
“……西街,廿九户。”他轻声默念着那个地址。
此刻,向来冰冷的浅琥珀色眼瞳里,也透出了几分温柔。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是谢不逢的心中,竟然生出了近乡情怯之感来。
就连呼吸的节奏,也随之紧张而混乱。
谢不逢到这里时,正值清晨。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一切都被笼罩在一层青雾背后。
冷风呼啸穿堂而过,犹如冤魂哭嚎。
远处不知何时枯死的树木,张牙舞爪地随风摇摆。
身边的农舍、院落,早已破败不堪,像是随时都会倾塌的样子。
小巷的转角,不知从哪里飘过一片沾着血污的粗布。
而他脚边,甚至还有骸骨滚过。
这里如同鬼地,与传说中奈何桥畔的枉死城没有两样。
但是谢不逢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惧意。
他只知道,这里曾是文清辞生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