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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舟娱乐公司大楼顶层的会议室内,数人激烈地争吵着。

大楼是新建的,采取了全落地窗的设计,玻璃外墙,一开春就热得不行。

景元吵得汗都出来了,他留着一头披肩长发,多亏了做艺人常年精心打理的习惯,他这头茂盛的浅色毛发才不至于像头炸毛的金毛狮王,而是很有刻板印象里“艺术家”的样子:发丝柔顺,没有演出的日子,便松松地在脑后挽成一个小揪揪,不羁而倜傥。

但此刻他的发型正和他的风度一齐双双濒临崩溃。

“我不同意。”景元再次重申他的立场,“‘云在高天’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白珩退团引起的,所以加入新成员也只能引起粉丝们一时的兴趣,治标不治本。”

云在高天是由白珩、丹枫、镜流、景元和应星五人组成的团体。十五年前以乐队形式出道,运营形式却与仙舟公司惯用的经营偶像团体的手段别无二致,却阴差阳错地在一潭死水的乐坛中点燃了追星族们的热情,让这个既不是偶像、也不是乐队的四不像团体火遍了罗浮的小街小巷。

在云在高天出道的取义、找特殊角度拍摄的方式,在八卦杂志上联手编织出一篇又一篇的桃色新闻来。

因此,云在高天的粉丝们便整日在天堂与地狱间反复横跳:前一天还在感叹我们云五新歌宛若天籁此曲只应天上有,后一天便要对着八卦杂志上应星深夜出入白珩公寓的特写照缓缓崩溃。

——是的,十五年前云在高天出道时,同性性行为将将在联盟去罪化,经纪人纵使有贼心也没有贼胆,便大手一挥,给当时已经成年的四位成员编织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多角恋剧本,并在五人出道后稳步按照此方案炒作异性cp。

团内两个女成员,镜流走的是御姐娘t风,让她收箭头不合适,经纪人便决定让看起来温婉邻家、不会触发直男恐同心理的白珩做这个多角恋的女主角。

而景元则因为尚未成年而躲过一劫。

这样炒cp炒了十五年,只在刚出道那时略奏效了一瞬间,粉丝们喜欢沉默寡言的异国男子因孤独而倾心漂亮开朗的罗浮本地女子的幻想故事,热烈地在线上线下应援这对金童玉女,却对几年后丹枫唐突加入应白恋的剧本敬谢不敏。

恰逢同性cp热乍起,经纪人一拍脑袋:原来我们一直都努力错了方向!不如这样,镜流,来,你来和白珩组cp。

……自然是适得其反,镜流加入本就一团乱麻的异性恋战场,让粉丝们将矛头对准了白珩:感情骗子!死同性恋!

最后的结局十分不愉快,以白珩因网暴和现实中的人身骚扰罹患抑郁症与ptsd,不能再登上舞台,退出云在高天与娱乐圈作结。

本就靠着音乐品质与现场氛围吊着一口气的团队,在永远失去了它的女主唱后,终于开始走下坡路。

“一个乐队失去了主唱,怎么可能对人气没有影响呢?历史上有多少乐队是因为主唱退团而分崩离析的?”符玄仰头看景元,这姿势真是太屈辱了,作为被公司临时赶上架的新任经纪人,她本就对这几个公司与娱乐圈老人没有什么主导权,这下还得抬头看人,更要被人看不起了。

景元一言不发,怒气冲冲。

丹枫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再次伤害白珩。但她现在不在这里,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景元抬眼看丹枫:“我也是乐队主唱,这不一样。”他像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心一般,重复道,“我们和别的乐队不一样。”

“说实话,我也很犹豫。”镜流打断二人的对峙,“但景元,你实话说,你是不接受彦卿加入,还是不接受和彦卿卖cp?”

景元嗤笑:“我都不接受。”

符玄无奈开口:“景老师,您在公司这么久,也该知道,公司叫你们来开会,并不是好商量的意思,只是将这个已经板上钉钉的决定告知诸位。”

应星冷冷道:“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多少该有一些自主权了。”

景元回头看了一眼抱着双臂、立在角落的应星,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回头面向符玄,拉了张椅子出来,又给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抱歉,天热了,火气有些大。”

符玄见好就收:“没关系,我理解您的心情。”她将早就攥在手中的规划书分发给云在高天的成员们,“这是彦卿加入后的一些流程与时间表调整。目前公司暂时没有重新灌录旧曲子的计划,只有明年巡演时需要重新分配唱段。”

丹枫翻看文件:“他还会吹笛子呢?我还以为只是副主唱。”

景元也在看彦卿的简历,回头看应星,那家伙还在角落站着呢:“倒是和应星能有共同话题了。”

应星点点头:“管乐触类旁通,他若也是科班出身,应当不止会笛子。”

镜流轻笑一声,摇摇头,没说什么。

开完会,景元难得地和成员们在公司食堂吃了个午饭——自从白珩退团,团队活动已经暂停了近半年,个人活动倒是还在继续,应星开了独奏演唱会,丹枫在拍摄一部户外生存主题的综艺,特意请假从虚陵的录制现场赶回来开会,镜流先前参演配角的一部文艺片上映了,正在满联盟飞来飞去地跑宣传。

“大主唱最近在忙什么?还在筹备个人专辑的事情?”丹枫问,语带调侃。

“唔,是吧。”景元捧起饭碗扒饭。

“什么叫‘是吧’?公司给你上压力了?”镜流很敏锐。

“没有,就是写歌不太顺利。”景元叹气。

三人忽然安静了,像是默契地察觉到了什么。

应星开口道:“我很期待,别放弃。”

景元感激地笑了笑。

吃完饭,他去地下车库取车,先开回家冲了个凉,又开去工作室继续与节拍和弦搏斗。

工作室坐落于开发区一座高层写字楼中,是景元出道十周年之际以个人名义买下的。

那年,公司为了纪念他们出道十年,搞了许多特别活动,其中一项便是发行一张完全由成员们谱曲、作词的ep。迟了十年做了一次真正的乐队,不再依赖大牌制作人,景元在音乐学院三年的训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主修声乐、辅修作曲,在队友们正在对着idi键盘抓耳挠腮时,他已经将deo交给了录音工程师。

这次经历唤醒了景元尘封的创作热情,歌迷与一般大众们的好评也让他充满自信,他向经济与唱片公司主动要求,参与之后单曲与专辑的作曲工作。

公司欣然同意,景元在家里的书房与公司的录音室内分别写了一周歌后,毅然买了一件个人音乐工作室。

这件商铺本是美甲店,开发区常住居民太少,商圈没发展起来,生意不好做,就倒闭了。内里自然是大规模重修装修过,景元亲自操刀:墙面做了多孔棉性吸音喷涂,落地窗重装双层真空玻璃,大门则换了声盾隔音门。陈设则在各色专业设备之中穿插摆放了沙发床、人体工学椅和双开门雪柜等家具,甚至还有淋浴间,以防灵感爆发、不舍昼夜工作时猝死家中。

同层相邻的两家,一家是熬夜比音乐人还狠的建筑设计工作室,另一家则是搞私人影院的——从来只有他们吵邻居的道理。因此,景元的工作室完全没有扰民的风险。

然而,工作室的甲醛味还没散干净,景元的灵感便枯竭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说的便是他这样的偶像型乐手。歌迷们的吹捧,不过是使用了衡量偶像的尺度,因而格外宽容而已,从头到尾都没有将他放在“创作型歌手”的放大镜下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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