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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闻道

 

长。

成璧捧场道:“好功夫。吕师全才,朕自愧不如也。”

吕雩却弯弯眼睛狡黠一笑,“草民侥幸多活了快三十年,算不得全才,只是在勾栏院里向各路红颜学了些点茶的手艺。人家是用花活来糊口,而草民纯然是借花献佛了。”

听了“勾栏”一词,女帝微一皱眉,却不横加贬斥,只是道:“茶道本近于禅,自古非大儒贤者不可参透,原来如今也可与民同乐了。”

“风尘之中多奇士,谁说妓子不成佛?我原以为,陛下虽有股子迂劲儿,却该与迂腐政客有本质的不同。这头一遭的,便是该将吾辈女子看做第一性,天底下只要是好的,都该叫女子同分一杯羹。大儒贤者有何奇绝,草民做得,我几位风尘知己若不是家道中落,被狠舅奸兄迫入污淖,自然也做得。陛下瞧得上秃驴的茶道,却怎么瞧不上你我姊妹一代代素手传承的技艺呢?”

吕雩仍是在笑,话中含义却有悖常理。这一刻的吕平章,连根头发丝儿都透尽狂邪恣肆,俨然与山门外那个庄户妇人的形象割裂开来,却又在某一个瞬间恍如一人。

成璧细思片刻,只觉此言甚是在理,于是半弯了腰拱手一拜:“……多谢吕师赐教,是朕狭隘了。”

“草民可没有指教陛下的意思。其实谈及勾栏红颜,亦有草民顾影自怜的意味在。想我吕雩自立女户,游走于庙堂、山野,明面上得人敬称一声‘吕大夫人’,可实际上在那班腐儒眼里,不过是抛头露面的蠢妇,与娼女伎户又有何区别?无非一个使银子便睡得,一个非但睡不得,反倒还与他们同台竞斗,一并争抢天人手里漏下来的银子罢了。如今草民年纪大了,又无人搭伴儿过活,漫说仕宦男儿,就连掌家的官夫人也瞧不上我哩!因这一样,草民常觉心中苦闷,不免要去到世俗欢乐之处寻觅三两体贴知己,也好慰藉心中空虚。”

她说话时全然的自信非凡,连点羞赧也无,将上青楼说的如同书院进学一般。

兴许在她眼中,这二者的确无甚差异,皆是为欲前行。而后者一旦学成,满足的人欲还更多些。偶尔有一两个专注的实心人,恐怕反倒要被叱作不食烟火的怪胎了。

“陛下,请用茶。”

成璧打眼一望,竹碗中茶汤赤金,芽色黑如鸦羽,在那汤中浮浮沉沉地打着旋儿,心下了然,“此乃普洱。可是前朝灵帝赞过的‘金瓜御贡’?”

“陛下此言差矣。金瓜御贡距今已百年有余,茶味早就陈了腐了,怎好用来招待天子?”吕平章将竹碗双手奉上,“此乃草民年少探访南岭八国时,在象牙嶂南麓的氐女国采得的大叶野山茶,竹箬里头摆了二十来年,正到了熟季。还请陛下慢用。”

成璧不精茶道,只懂得些皮毛,知道这普洱茶宜用滚水冲泡,待晾温后才适合入喉。

因不知这一回那吕雩又是借茶喻谁,故而仅是接了茶碗,不远不近地嗅了口清气,“吕师不凡,慧眼识珠,野味原是比御贡的要灵动些。想来荒野山涧处处有好茶,叫吕师流连忘返了。”

“哈哈哈……”吕平章抚掌大笑,“可不正是这个理儿?不过赏心悦目有之,流连忘返未必。好茶比比皆是,藏得再深总能寻见影踪,可好人一个也难得。如今坐在草民面前的,正是令人流连忘返的好人呐!”

成璧被她这俏皮话逗得抿嘴一乐,“朕是好人?吕平章,你好大胆子。”

“世所谓‘好’者,一女一子,德行俱佳。陛下以女儿身承男儿志,权势登峰造极,俯瞰天下须眉,可不当得一个好字?”

“后一句朕认了,可前一句,德行俱佳……朕不修德行,又如何论呢?”

此言一出,面前那妇人立时捏诀肃坐,虚空指点两下,后又撤了架势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陛下聪颖灵觉,如何没能瞧透自己?古来帝王凡德不配位者必有灾殃,我观君主额生双角,周身隐有玄玄紫气流转,乃天道护持之人。如若这样也算是不修德行,我们这等山野之人岂不是造尽冤孽了?”

一番奇谈怪论,竟直往那看相观气的玄虚路数奔去了。也不知这女人是不是还会些称骨算命的把戏?

成璧撇了撇嘴,却也不为纳罕。

这吕雩的生平从来都不是秘密。其人出身荥阳大族吕氏,乃是长房老太爷吕叡的嫡幼孙女儿,母亲又是平陵卢氏的贵女,宦门闺秀,贵不可言。这位吕家最珍重的姐儿本应荣宠一生,却无奈自胎里带了一样治不好的心病,三天两头小脸青紫,眼瞧着就养不活了。

吕家将她捧在手心里养到三岁,只一场风寒便再留不住。小家伙被主母搂在怀里,身子渐渐凉了,府内连丧仪都早早地准备停当,这时忽从门外转进一个蓬头鬼脸的老道士,指着孩童啜地一声断喝,还没等吕家人回过神来哄撵道士,那女娃便立时睁开了双眼!

这生平故事很有些志怪小说的意味,也不知背后添了多少笔墨润色。便依着这话往下叙说,且见那小女童骨碌一下滚到地上,眸中神光凝聚,笑吟吟的,真像是连病根都一力拔去了。府内众人皆大喜过望,因觉仙道神力通天,故凑上前来纳头便拜。

老太爷吕叡取了千两银子要与他做路费,却被他摆手婉拒。依仙道所言,这吕家小姐乃是上界真仙座下童子化命,天生的波折短命之相。如在富贵之乡,则寿不足十;如与高堂相伴,则实难及笄。若要化解命中劫难,需得了结俗世尘缘,将其送至化外道观出家修行。成年以前都需充作道童,以男儿身现世,取意道子灵童、阴阳调和之境,这才好为自身弥补心脉。

童子灵元羸弱,沾不得半点俗尘,吕家人众虽不舍,却无奈只得从了道士之言。

昭明帝启元六年,三岁的吕雩拜别生身父母,随仙道前往嵯峨灵山,于抱朴观中修身养性一十三载,直至十六岁成人方下山入世,自此在昭明一朝搅乱风雨,成就傲世女杰。这头一杰,便是险些连中三元。

吕小天师初出茅庐,女扮男装,化名吕鱼,又自号平章居士,由乡试一路闯进殿试,在那紫宸殿上指点江山,意气恢弘,政见、文采无一不精,群臣哗然。昭明帝深爱其才,又恐吕小郎君年少气盛,故有意压了她的名次,将其点做榜眼以示勉励。

少年榜眼原本前途无限,却因她未露门第,得罪了贵人,被‘发配’至国子监做了博士。这官位不大不小,听起来倒也光鲜,实则只是个修书的笔吏,没多大油水可捞。可吕雩偏偏是个嘴最损的,国子监内满地书生,人人善辩,她也敢大袖一挥,骂遍天下无敌手,竟以一己之力在此处闯出了偌大名头。

那时的先帝还是太子,正领了公职在国子监编纂史册。虽与她一般年纪,在她面前时却总好似晚辈后生。吕师未发话,太子爷连嘴也不敢张。

凡事总有波折,在吕雩这头,便是男装的事儿终究败露。

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众臣惊怒不已,纷纷上书昭明帝要撤了吕雩的官职与榜眼,再由当年考生依次递补。大胤男儿最重脸面,岂可让一小女子忝据上位?

昭明帝亦沉吟多日。

再后来,却降下一道圣旨,天子亲自拍案赦了吕雩死罪。官职虽然不再,却给了她自立女户的权限,这意味着吕雩日后即便成婚,也是招赘入府,有了孩儿也得随母亲姓吕。

这道圣旨可算是开天辟地第一声,自此吕雩便真如游鱼入海,自在逍遥,在那京师烟花风流地寻了方便。男旦歌其词,女伶咏其志,不知结下多少情缘知己。

市井传言,曾几何时,还有位瘦马因争风吃醋而为她跳了护城河呢!

吕雩的前半生,盖世风华有之,盖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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